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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密林窥秘 绝谷藏魔
 他一身屈辱,心气愤,一味放腿飞驰狂奔,既不分路径,也不辨方向,只恨不得奔到天之边涯,地之尽头,找一处人踪不至,鸟兽绝迹,没有生命的地方,让自己尽情放声大哭一场。房舍街巷在身后消失,旷野溪在脚上飞退,然而,展现在眼前的,仍旧是无尽无止连绵不绝的荒野、山峦和溪,再往前去,仍旧有房舍街巷和城垣,不知奔了多远。也不知奔子多久,突然,他闯进一片宁静密林,林中古木参天,黑沉沉看不见一丝光线,没有人声,没有鸟语,只有遍地腐叶散发着霉恶臭。康浩心力瘁,踉跄奔进林子,便废然仆倒地上,可是,这一刹那,他的口却像着一块大石,吐不出半点声音,双手紧紧抓了两把烂枝腐叶,牙齿咬着下,热泪涔涔,顺腮滚落。

 那不是哭,也不是泣,只是无限屈辱化的斑斑血泪,由心田人泥土。良久,良久,泪尽血干,人也迈进了梦乡。黑甜一梦,浑忘了时替,更忘了置身何处。朦胧中,似学一-声霹雳掠过顶,接着,耳旁又响起沥沥的雨声。但他委实太疲倦了,倦得连眼皮也无力睁开,仍然俯伏在厚如毡的落叶上,一任那冰凉雨水,透过浓荫,沿着树干,渗进衣襟。蓦地里,雨声中传来了人语。那语声恍惚来自遥远的地底,而且是一男一女在相互交谈,只因康浩伏地而卧,才能听见,但由语声推断,距离至少在百丈以外,首先,是一个沙哑的老妇声音抱怨道:“又下雨,老头子,你也不上去收一收咱们晒的东西,整天就知道坐着享福。”另一个苍劲的男人声音道:“雅芳,你先别骂人行不行,我只有两只手,又要替你熬人参汤,又要顾着晒衣服、收衣服,哪能忙得过来。”

 老妇哼道:“你不会先收好衣服再熬汤吗?汤可以慢慢熬着,衣服叫雨淋了,咱们拿什么换洗?我身上这套早就发霉发臭了,叫你去洗一洗,你总说没空。”男的笑道:“我的老婆娘,说话可要凭良心,你身上这件湘绣缎袄,前天才换的!”老妇道:“前天换的就不能再换吗?谁叫你让老娘住在这种地窖里?常年见不到一线阳光,别说衣服,连人都快发霉变臭了。”男的忙道:“好了,雅芳,你就委屈一些吧,喏!这是你要喝的人参汤,我替你搁在桌子上,这就去收衣服,记住要趁热喝才有效,别待凉了不好喝。”老妇道:“知道了,快去吧!”语声甫落,忽又叫道:“喂!别急着赶下来,在上面多呆一会,今天是单,或许那火道人就快来了,等着替他开门,省得一会儿又上去。”那男的似乎颇不以为然,迟疑了片刻,道:“雅芳,不是我多心犯疑,我总觉得那杂有些存心不良,咱们最好能防他一些。”老妇不悦道:“你就会瞎疑心,人家一番好意,又替咱们治病,又伴咱们解闷,这些年来,隔必到,风雨无阻,你凭什么说人家存心不良?”

 苍劲的男人声音道:“我见他每次来,总设法转弯抹角打听咱们的‘神火心诀’,’而且,常常趁咱们不留意时,一双贼眼尽在东瞧西望,分明不怀好意。”

 老妇冷冷打断他的话,道:“在你眼中,除了你自己,谁都是贼,谁都不怀好意,尤其跟我多讲几句话,你就恨不得把人家杀了才安心。哼!你发为我不知道你那鬼心眼?你是在吃干醋,不放心,怕老娘跟人跑了!”

 男的嘿嘿笑道:“这是什么话,你我老夫老,恩爱逾恒,这个,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老妇晒道:“那也说不定,少年夫到老分手的,也不是没有,或许老娘一时心动,就…”

 男的急忙以他语,道:“啊!雨真的下大了,我得快些收衣服去。”、话声至此中断,筛那老妇独个仍在吃吃而笑,显然,男,的已经离开了。

 康浩听到这里,不大感好奇,他倒无心理会那老夫的争论,而是觉得这座密林中居然住着两位身负“神火心诀”的武林高人,实在意料之外。

 从两人语气推测,他们是住在地底,而且,女的养尊处优,却对男的颐指气使,偏偏男的也甘心情愿,毫无怨言,反而时时担心怕“老婆娘”变了心。

 意念飞驰,好奇之心盛,便轻轻撑起‮子身‬,循着语声传来方向,蹑足穿林行去。

 行约半盏热茶光景,眼前霍然开朗,及此中敛,出一片方圆数十丈的空地。

 空地上绿草如茵,平坦得像个绿色的小涌,场中整整齐齐排列着一张石桌,两只鼓凳,此外,便是几条长绳横贯空际,绳上挂晒着许多红红绿绿的衣服,色彩鲜,厚薄长短,一应俱全。

 这时候,正有个身穿土布长衫的白发老人,在急急收拾绳上衣物。

 那老人约莫已有六七十岁,白发苍苍,脸皱纹,两只脚明显不齐,举步时一高一低,竟是个跛子。

 康浩隐身林内,眼看白发老人在大雨中往来奔驰,匆匆由绳上取下衣物,再放回树一下一只油布软篮中,虽然跛着脚,身法却十分迅捷利落。

 不多一会,绳上衣服都已收回,跛脚老人停‮身下‬来,康浩才吃了一惊,原来老人在大雨中往为十余次不止,身上居然未沾半滴雨水。

 另外一件事,也令康浩惊诧不解,空场和附近林边都没有房舍,也不见地窖入口,老人是由什么地方出入呢?

 正在诧异,白发老人突然凝目向康浩藏身处扫了一眼,冷叱道:“朋友,既来了,何必藏头尾了呢?”

 康浩猛然一震,自忖藏身处距那老人少说也在十丈外,并且颇称隐密,索出去见见他吧!

 谁知他刚要现身,忽听左前一颗巨树上有人哈哈大笑道:

 “好眼力,郭老不愧神目如电,贫道竟是班门斧了。”

 随着笑语,树上鹰隼般掠下一个红袍道人,飞渡十丈空场,飘落在老人身前。

 康浩暗叫一声惭愧,忙又缩身回到树后。

 那红袍道人身躯矮壮,头戴紫金冠,手持一支红丝拂尘。偏又生成一张乌红色的紫脸膛,整个人就像一团烈火,眉目之间,笑电盎然,看来十分和气,从他现身飞落时的轻盈巧妙,武功颇为不俗。

 白发跛脚老人寒脸问道:“阁下大约来了不少时候吧?”

 火道人含笑稽首,道:“刚到不久,因见郭老正忙着,所以没敢惊动。”

 跛脚老人皮笑不笑的嘿嘿两声,道:“多年老朋友了,阁下何须客气。”

 火道人欠身道:“话虽如此,礼不可废,再怎么,贫道总是敬重郭老伉俪前辈高人,不敢擅越礼数。”

 跛脚老人冷然一晒,道:“这么说,倒是郭某不识抬举了?”

 火道人忙又稽首,肃容道:“郭老虚怀若谷,不拘小节,这是长者之风,贫道敬爱尚嫌不足,何敢存此侮慢之心,郭老此言,当真折煞贫道…”

 跛脚老人似颇不耐,挥挥手道:“好了,算我说不过你,拙荆在下面恭候,道长请吧!”

 火道人抢着挽起树下那只油布软篮,侧身肃立道:“有事弟子服其劳,郭老先请!”

 跛脚老人风举步,忽又凝目问道:“道长曾答应拙荆,今施用火莲替她治病,怎么不见道长携来?”

 火道人怔了一下,连忙堆笑道:“啊!是的!是的!贫道已经准备妥当,只因临时匆促,未及携带,稍等就可由本观弟子专程送到,现在贫道必须先检视夫人病状,如肺经各脉已通,然后施用‘火莲’继接腑脏,才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跛脚老人皱眉道:“难道说这些年来,道长施用过上千种‮物药‬,还不知道掘荆肺经各脉有没有痊愈呢?”

 火道人敛容沉一阵,道:“论理,是早痊愈了,不过,夫人的脾气,比较急躁,有时候,心情会影响病势。医书上说,气平则脉顺,怒盛则心危,肝燥则血枯,对于脉理,浮没变化,是不能够预作判断的。”

 跛脚老人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忽然低了声音道:“郭某有句话,久请教道长,依道长多年诊断,掘荆的病,是否还有痊愈的希望?”

 火道人正道:“郭老放心,不是贫道夸口,天下还没有贫道治不好的病,只要一口气没断,贫道就敢拍担保,何况夫人这点微恙,郭老您尽管放一百二个心,包在贫道身上。”

 跛脚老人默然片刻,没有再开口,举手一挥,腾身而起。

 康浩特别留意注视,只见那跛脚老人和火道人一先一后,飞登附近一颗巨树横枝,头一低,竟钻进树干中消失不见了。

 心头一惊,这才恍然领悟,原来地底居室的出人口,是在耶大树树身中。

 从两人适才的谈话推测,那火道人想必就是“火莲观”观主,但康浩不怀疑,火莲观所藏那盆“火莲”不是已经被“飞蛇”宗海东盗走,给骆伯父疗伤服用了吗?为什么火道人还在夸口说即将送到呢?难道“火莲”不止一盆?抑或火道人别有用心?蓄意在诓骗跛脚老人和那患病的老妇?

 想到这里,惊疑更盛,忙伏‮身下‬子,以耳贴地,决心继续听听地下秘密的演变。

 这时,暴雨已逐渐减弱,林口又复寂静,雨后的草坪上,呈现一片翠绿,看看天色,约莫午刻左右。

 地底传来断续人语,谈的都是有关老妇病情心境的问题,只听见老寺频频追问病势进展程度,火道人却哼哼哈哈尽说无关痛的闲话。据猜想,可能正在替老妇诊脉,一时还没有诊断出结果来。

 康浩耐心的倾听着,又过了半盏热花光景,忽闻火道人连声轻呼道:“奇怪!奇怪!”

 老妇惊问道:“什么奇怪?”

 火道人的声音充诧异,道:“贫道前审查脉象,分明已大有起,可是,夫人今脉象显示,脉经气门各脉转为消沉,而且内腑脾脏,都有壅硬化的现象,这就叫贫道不解了。”

 老妇急道:“好端端的怎会突然恶化呢?我怎的点感觉都没有?”

 火道人迟疑片刻,反问道:“这两之内,夫人可曾服用过什么特殊食物?”

 老妇道:“没有啊!我连饭都吃不下,每天除了服药外,只吃过道长送的人参汤。”

 火道人“哦”了一声,道:“那参汤可有剩余残渣汁?能给贫道看看吗?”

 老妇一叠声叫道:“金堂,快些把参汤渣汁取来给道长看!”

 康浩初听火道人称呼跛脚老人为“郭老”仅知老人姓“郭”如今再听老妇唤他“金堂”不骇然一惊,猛想起师父在世的时候,曾对自己屡次提到“黑谷四凶”的名号

 据说百余年前,武林中出现了一位异人,姓田名继尧,不仅武功高强,更擅长“施毒”、“驱蛇”、“御兽”和制造各种霸道的“火器”因其前额有疤,所以又号称“三天魔”

 不过,田继尧虽然一身集天下毒技功之大成,为人却在正之间,居住‘‘黑谷”极少在江湖中走动,武林人物只是震慑于“黑谷”威誉,受害的并不多。

 但“三天魔”田继尧去世后,其座下四名弟子,却在扛湖中掀起了轩然巨波,也就是后来凶名著笱的“黑谷四凶”

 四凶各获田继尧一项绝技,肆武林,无人可敌,自称“毒”、“火”、“蛇”、“兽”四神,一人专施毒,一人发火器。此外“蛇神’’能驱使天下毒蛇巨蟒“兽神”擅御百兽。四人联手,连当时的“大荒三老”亦为之黯然失。武林中甚至传一首歌谣:

 “四凶出,武林涂。

 四凶联手,神仙也愁。”

 可是“黑谷四凶”横行未久,竟突然互相反目拆伙,前后不足十年,四位绝世凶人,居然一一销声匿迹,没有再在江湖中出观,人们庆幸之余,不免纷纷忖测,有的认为“四凶”散伙,势孤力弱,多半都遭了天遣报应;有的则怀疑是“大荒三老’’趁他们落单之际,下手将其剪除;有的更绘声绘形,断言“四凶’’是因为各怀私心,都是想一人全得师门四种绝支,在一场烈火拼中,业已同归于尽了。

 忖测在衷一时,但“四凶”绝迹江湖总是铁一般的事实,人信善忘,时渐久,大家也都认定“四凶”早已不在人世,慢慢淡;忘了当年的惨痛往事。

 谁知事实竟大谬不然,这匿居密林地底的跛脚老人,赫然就是当年“黑谷四凶”中的“火神”郭金堂!

 康浩惊出一身冷汗,刹那间,他恍然明白了。

 难怪那火道人对郭金堂口口声声尊为“郭老”更难怪郭金堂会怀疑火道人觊觎他的“神火心诀”敢情他们都以“火”擅长,彼此都没有安着好心。

 正惊悸间,地底又传来老妇焦急的话声道:“道长看出这些参汤渣汁中,有什么不对吗?”

 火道人却没有回答,只是喃喃自语道:“奇怪!奇怪!”郭金堂冷冷接口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人参是道长所赠,汤是郭某人亲煮,假如不对,咱们两人中总有一个人难逃责任!”.火道人忙说道:“不!贫道的意思,是觉得这些用来煮汤的水质,好像不太纯净!”

 郭金堂哼道:“那更是笑话,咱们每食用都是同样水源,从来没有什么不洁不净的事。”.火道人问道:“不知贤伉俪所用的水原从何而来?”

 老妇抢着道:“咱们是将树顶雨水接引下来,蓄在后面水缸里。”

 火道人沉片刻,道:“能否烦劳郭老,导引贫道去树顶水原处查看一下?”

 郭金堂一口拒绝道:“不行,咱们的水源乃是绝顶机密,未便轻示外人。”

 老妇急忙道:“道长跟咱们是多年朋友,怎能算是外人?金堂,你就快领道长去水源处看看吧,人家总得先找出病因,才好替我治病呀!”

 火道人道:“夫人所见极是,贫道只要探出病因,对症用药,保证不出三数,夫人贵恙就可痊愈了。”

 那老妇求愈心切,连声催促道:“金堂,快领道长去,既要治病,就必须信任大夫。何况,如果水源真的不洁净,咱们也可设法清理。”

 郭金堂拗不过子催,只得勉强应允。脚步声由下而上,不多久两人又从树干秘门钻了出来。

 康浩隐身暗处,远远望去,只见郭金堂脸上已泛现怒容,而火道人却一脸假笑,状颇得意。

 两人在巨树横枝上略一停顿,便先后纵身飞起,穿越茂密枝叶,直上树梢。

 郭金堂立身枝头最高处,冷漠地说道:“这儿就是咱们的水源了。”

 火道人以身遮眉,伸长脖子向四面张望,极目所至,但见一片密密层层的树海,不腼腆笑道:“郭老,请恕贫道愚蠢,竟看不出贤伉俪的水源设在何处?”

 郭金堂淡淡一笑,道:“你只顾远望,怎不低头看看脚下!”

 火道人低头看了一会,仍然‮头摇‬道:“脚下全是大树枝叶,那水源…-.”

 郭金堂轻哂道:“让我告诉你吧,这棵大树,枝干全是空的,本是一棵枯死老树,所以咱们将树笛僻作门户,并在枝上饰以假叶,每一片都与中空的细枝相通,也就是咱们汇集雨水的水源。”

 火道人从惊,急忙俯仔细查看,果然,树上叶片是假造,叶心向下,用作承雨的漏斗,每一细枝,都是水管,可以汇集雨水,直达地底。

 他看得脸色连变,无限惊异地叹道:“原来如此,这就难怪了!”

 郭金堂冷笑道:“很出阁下意料之外,是吗?”

 火道人似笑非笑的点点头,道:“如此奇妙的装置,实非贫道始料所及,看来郭老非单擅火器,竟是任何奇妙之物,无不精通了。”

 郭金堂皮笑不笑的说道:“好说,郭某不仅对物细心,便是对人,也从不大意。”

 火道人忙道:“是的,是的,设非具此慎密心思,也就不能称为绝代奇才了,贫道仰慕敬重郭老,正因郭老知人善用,慧眼独具,迥异一般凡俗…”

 郭金堂冷冷一哼,截口道:“道长很会说话。”

 火道人哈哈一笑,道:“不!贫道确是句句由衷,发自肺腑。”

 郭金堂道:“只是道长尽顾着说话,似乎忘了检视水源?”

 火道人‮头摇‬笑道:“其实不用检视了,贫道初以为水源处必有蓄水之物,故尔疑心水质会不洁净,现在才知道郭老设有如此巧装置,雨水尚未着地便已取藏存,这种‘无水’当然不虑污脏了。”

 郭金堂眼中光一认,道:“这么说,水质无差,拙荆的病情变化,却是因何而起?”

 火道人沉道:“这个贫道一时也难下断语,假如方便的话,最好能再到蓄水的厨下…”

 郭金堂突然一探手,扣住火道人的腕肘,沉声道:“道长,你我相识数载,郭某的为人,谅你亦有耳闻,这些年来,你为拙荆治病,郭某对你也算略有体认,咱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拙荆的病,我究竟打算要拖延到什么时候?”

 火道人惶然道:“郭老,您老人家冤煞贫道了,贫道只知尽心尽力,何尝敢拖延之心。”

 郭金堂冷笑道:“是否尽心尽力,你自己心里明白,老实说,拙荆本来没有什么大病,只因调制‮药火‬不慎,伤了双足和眼睛,心情忧闷,才使真气走岔,假如你愿意施用‘火莲’,早该痊愈多时了,可是,你偏偏藉词拖延,一误数载,如今更说病势突然恶化,这是什么缘故?”

 火道人连声呼冤道:“郭老不知那‘火莲’的特,虽能治疗内伤,药力却十分霸道,施用不得其时,反而会引起不良后果。”

 郭金堂目中凶光连闪,哼道:“可是你前曾说她病情已痊愈大半,今天却又说她内腑突起变化,前后才一之差,怎会如此反覆?分明是你存心拖延,不肯施用火莲。”

 火道人指天设誓道:“皇天在上,贫道若吝啬区区一盆火莲,当初大可不必承担为夫人治病,这纯系贫道下药谨慎,不想反使郭老见疑。唉!既然如此,贫道现在立即回观,将火莲取来奉郭老,这样,郭老总该放心了吧?”

 郭金堂沉了一下,问道:“你要多久时间才能取到?”

 火道人道:“最迟今晚‮夜午‬,必定赶回。”

 郭金堂颔首道:“郭某可要说句失礼的话,如天明不见道长返来,别怪郭某不念数载情,把道长那‘火莲观’改名‘火烧观’。”说完,手一松,径自掠身而下。

 火道人一面着手腕,一面恭身道:“贫道这应告辞动身,夫人面前不再惊扰了。”

 郭金堂充耳不闻,身形微闪,已进入树干秘门内。

 那火道人目光闪烁,忽然泛起一抹笑,耸耸肩,用力一摆拂尘,跨越树梢向西南方飞步而去。

 康浩心念疾转,连忙轻轻跃起,尾随道人身后,出了密林。

 火道人脚程极快,但所经之处,全是荒山旷野,渺无人踪,更是不到任何寺庙道观。

 行约二十余里,前面忽然出现一条小河。

 火道人在河边停了下来,从怀中取出一支竹笛“呜呜”吹了数声,岸畔芦苇丛中,竟缓缓驶出一叶扁舟。

 扁舟之上,一人摇橹,一人负手卓立船头。

 康浩听见竹笛声,心中已学震撼,再望见那卓立船头的身影,更险些惊呼出声来…

 那人一袭青色儒衫,悬木剑,浓眉,星目,神情冷傲,可不正是假冒师父的那名无恶徒。

 康浩惊怒集,几乎忍耐不住便要奋身扑去,但想到在“关洛第一楼”客栈后园,自己以现门绝技“风铃剑”尚且失手未能伤了他,此人武功之高,不容轻视,何况现在岸上多了一个火道人,船尾那摇橹的老头,看上去也非庸手,自己以一敌三,只怕难胜券,倒不如沉着些,先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再行伺机出手,以免打草惊蛇。

 主意一定,按捺下怒火,隐身十余丈外一丛矮树后面,摒:息凝神而待。

 那小舟在距岸数丈处停住,并未靠岸,火道人却手捧尘拂,恭恭敬敬向小舟欠身施礼,说道:“贫道火莲观通玄,参见杨大侠。”

 康浩听得剑眉双剔,暗自惊忖道:这匹夫好深的心机,敢情竟是处处都冒用师父的名字。

 但见那青衫人居然还大刺刺地点了点头,问道:“命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火道人答道:“郭金堂那老怪物疑心甚重,处处提防,东西实难到手,贫道已用尽心智,仍无所获…”

 青衫人顿现不悦之,冷冷截口道:“你出入他那地底秘密,前后将近两年,难道就只有这句话回覆杨某?”

 火道人忙道:“杨大侠请息怒,贫道尚有下情陈报。”

 青衫人哼道:“说!”

 火道人躬身道:“两年来,贫道耗尽心机,虽然未能为杨大侠取得‘神火心诀’,但已经用‮物药‬控制住田雅芳的伤势,也等于间接控制了火神郭金堂,今更查明他们夫妇赖以维生的水源布置,只要杨大侠一声令下,随时可置他们于死地。”

 青衫人‮头摇‬:“咱们目的在取得那册柄制火器原料的‘神火心诀’,东西没有到手之前,杀他们有何益处。”

 火道人接口道:“但据贫道推测,那东西多半藏在老怪物的身上,而老怪物十分精明警惕,不用断然手段,东西很难到手。”

 青衫人冷然道:“这只是你的推测,万一那东西并不在他身上,却被他藏在什么秘密之处,岂非巧成拙。”

 火道人道:“咱们可以先用药,将人制住,先不取他性命,待问出‘神火心诀’藏处之后,再…”

 青衫人‮头摇‬道:“假如要用这条下策,两年前咱们就可以下手,也不必等以今天了。”

 接着,脸色一沉,凝目又道:“通玄,你要知道,为取得这份心诀,杨某人已经将二次出山拟订大计,整整延迟了两午时间,这件事必须尽快完成,不容再缓,否则,你应该明白杨某人的脾气。”

 火道人双膝一屈“卟通”一声跪在河边,惶然道:“杨大侠明鉴,并非贫道未尽心力,委实那老怪物年老成,无隙得手,适才那老怪物还在令贫道,限今夜之内献出‘火莲’,天明不能送到,便要火焚道观,事迫到此,非用断然手段无法解决,求杨大侠垂查实情。”

 青衫人漠然道:“只要能取得那册秘本,便是十盆火莲,你也不必吝啬。”

 火道人哭丧着脸道:“可是,贫道仅有的一贫火莲,已经失窃被盗,哪里再去找火莲来给他?”

 那青衫人眉峰微皱,忽然点头笑道:“这倒不难,我们可以为他特制一盆。”

 火道人-怔,道:“杨大侠,那火莲也能特制么?”

 青衫人哂道:“血之躯尚且可以改制,何况区区一盆火莲,今夜子时,你来河边领取吧!”话落,左手微举,船尾那老头猛拨橹桨,小舟箭也似退出数丈,掉转船头,顺水向下游而去。

 康浩目送小舟远去,并未现身拦截,甚至连跟踪监视也没有,因为他心里正思索着一桩疑问

 从火道人态度和语气,无疑对那青衫人颇具敬畏之心,但却口口声声称那青衫人为“杨大侠”并且自称“贫道”他们之间似乎并无“主从”的关系,那么,火道人怎会甘冒生命危险,耗尽心机,替他谋夺“神火心诀”?而且前后已近两年之久呢?

 难道他不知道这个“杨大侠”是假冒的?

 难道两年之前,那个就已经开始冒用“风铃魔剑”杨君达的‮份身‬在外“行动”了?

 果真如此,那人竟是早有预谋,其处心积虑诬陷师父,并非自太原霍家血案开始,无怪能将师父的容貌、言语、举动,以至‮体身‬上的独有特征,都横仿得丝毫无差,维妙维肖,这种心机和工夫,岂是一般平凡的“人皮面具易容术”所堪比拟?别说四门五派和抱山庄,若非法元大师独具慧眼,连自己也险些上了他的恶当。

 想到这里,心中怨仇不觉消灭大半,对应伯伦和四门五派,反而生出几分“同时蒙冤受骗人”的同情之感。

 河边波光粼粼,荒草萋萋,小舟业已远去,才转眼工夫,火道人也不见了。

 但康浩并不急于追赶搜寻,反正夜半子时,他们还会再在河边出现,即使半子时见不到,还可以去密林中守候,至少,那火道人是逃不掉的。

 现在急需要解决的自从离开“关洛第一楼”迄今粒米未进,饥肠辘辘,滋味实在难受,必须先设法填包肚子,夜晚才有力气办事。

 其次,那天晚上只顾埋头狂奔,未辨方向,后来在密林中糊里糊涂睡了一觉,既不知睡了多久?也不知道这儿是什么地方?总得寻找附近居民打听一下。

 主意一定,更纵身登上左近一座小山,展目四望。

 这时约在未申之,雨后天晴,目力可达十数里外,但纵目所及,北方是苍茫密林,南边是婉蜒河水,东西两方,则山峦层叠,百里内竟荒无人烟。

 康浩沉了片刻,终于决定向西走碰碰运气,因为北方密林是“火神’:郭金堂的匿居之所,南有河水阻路,向东虽然最可能有村落居民,但青衫人那条小舟正是顺水向东去的,目下自以暂不照面为宜。

 从地势看,西方全是高山,极目荒凉,有人居住的可能也最小。所以康浩并不太急赶路,只求能在百里之内,寻些聊可充饥的食物,然后,有个合适的地方,‮坐静‬调息一翻,便于愿已足了。

 可是,偏偏就在这种巧事,行没多久,前面突然出现一缕炊烟。

 有烟的地方,必有人家,康浩陡觉精神一振,登时加快了脚步。

 那炊烟起处,约在十余里外一片山中,及待到了近处,才看见山势掩蔽下,有一个占地不大,却颇为险峻的山谷,谷中孤零零建着一栋石屋。

 石屋四周,绕着茂密的果树林,果林之间是畦畦整齐的花圃,万紫千红,径谓分明,显得井然有序。

 时值,谷中百花盛开,那些青翠没的果树上,也已经结结实累累,康浩站在谷外,早被那枝头丰盛透的果子引得馋涎三尺了。

 他忍不住深深咽了两口唾沫,举起袖口,抹了抹嘴,但拢目四望,却发觉这山谷四面都是削壁,就像一个光滑的洗脸盆,根本无路可通。

 康浩委实‮渴饥‬难耐,估计由削壁至谷底,最高不逾二十丈,凭一口真气,不难飞身而下,于是,提气纵身,飘然飞落。

 脚落实地,置身花果林下,一阵阵扑鼻异香,熏人醉,那垂枝累串的果实,更是伸手可及。

 康浩贪婪地舐舐嘴,直恨不得立即摘下几个,吃一顿。

 但是,想到谷中有屋,果林并非无主,但终于还是忍住了,只好耸耸肩,举步向石屋走去。

 穿越花圃,抵达石屋门前,整一整衣衫,扬声叫道:“请问屋中有人么?”

 石屋内静悄悄的,不见回应,康浩又将声音提高了些,叫道:“请问有人在家么?”

 谁知连叫了数声,屋中竟毫无反应。

 康浩仰头,望望屋顶炊烟,不觉大感狐疑,如果屋中无人,那炊烟又从何而来呢?

 啊!是了!想必石屋主人正在引火煮饭,临时因故离开石屋到果林内去了,林叶茂密,以致人谷时没有看见他,反正我目的只在索讨些果子充饥,何不且去林中找他。

 于是,便重又穿越花圃,回到果林前面,大声叫喊道:“请问,林子里有人没有?”

 叫了四五遍,林中也寂然不闻回应。

 康浩暗暗称奇,,心忖道:此谷形势古怪,不见通路,石屋中人不可能外出,这样看来,竟是有意避着我,不愿跟外人见面了?

 继而又想,天下怪癖之人甚多,既如此,休要勉强人家,索自己动手,吃以后留下银子,偿付水果代价也就是了。

 想到这里,自己在一笑,举手摘下十几只果子,盘膝坐在树下,狼大嚼起来。

 那些果子似梨非梨,似桃非桃,其味香脆甜美,果人口即化,毫无渣质,竟然比桃梨美味不知多少倍。

 康浩一口气吃了将近二十只,‮渴饥‬尽消,啧啧嘴,站了起来,正想取些碎银偿忖果值,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沙沙”的脚步声。

 扭头一看,五丈外正并肩站着两名彩衣童子。

 那两名小童都只有十二三岁,身上穿着五彩鲜的对襟短衫,肩头各自抗着一柄花锄,小脸上,惨白得如同两张白纸,神情冷漠,目光呆注,假如不是刚才那阵脚步声,康浩真怀疑他们是用纸糊成的假人。

 不过,既在这儿出现,无论像貌如何,总是主人‮份身‬,康浩连忙含笑拱手道:“对不起,在下冒昧了,敢问两位小兄弟,此地园主可在?”

 两名彩衣童子木然停立,既未回答,也没有丝毫表情,只用四只冰冷的目光,怔怔疑视着康浩。

 康浩腼腆一笑,又道:“在下由附近路过,被‮渴饥‬所苦,因见谷中有许多果树,所以冒昧下谷,向主人购买少许充饥解渴,刚才也曾出声招呼,却没见到两位小兄弟。”

 两名彩衣童子缓缓转头,互望一眼,突然一言不发,抡起花锄,疾扑了过来,双锄挟着劲风,一砸肩头,一扫足踝,出手竟毒恶异常。

 康浩急忙闪退,摇手叫道:“二位小兄弟请勿误会,在下并非存心偷吃,宁愿照值加倍偿付。”

 两名童子充耳不闻,花锄纷飞,紧迫而上。

 康浩踉跄后退了七八步,身后已是果林,无路再退,情急之下,猛提一口真气,便想徒手截挡两童的花锄。

 谁知真气甫提,突觉腹之间,一阵剧痛,那一口尚未凝聚的真气,竟瞬然散去。

 唐浩大吃一惊,再想变招退避,却来不及了。

 “蓬”地一声,左边肩头首先挨了重重的一锄,身形方颠出数步,右脚腿弯上又被另一名童子挥锄扫中。

 康浩拿村不稳,堆金山,倒玉柱,仰面栽倒。

 两名彩衣童子抛下花锄,掳袖上前按住,从间解下一牛筋索,四马攒蹄捆了个结实,然后一人抬头,一人抬腿抡着向石屋走去。

 他们自始至终,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此时捉住康浩,脸上也无任何表情,倒像是两具捉人的机器,一切都在按规行事,毫无喜怒之感。

 进入石屋,眼前顿暗,原来石屋除了一道厚门,连窗口也没有,整座石屋就如一个山,黝黑,阴暗,更有些森,两名彩衣童子一齐松手,将康浩猛地摔在地上,地面全是硬石,只摔得康浩眼中金星闪,咬牙切齿,差点哼哟出声。

 对面数尺外忽然传来一阵恻恻的低笑,一个沙哑而揶揄的声音说道:“难怪今天一早就听见喜鹊聒噪,原来注定有客人上门,嘻嘻嘻嘻,孩子们,点灯!让我看看这位贵客是什么人物?”

 康浩凝目循声望去,只能隐约辨出那发话的地方,有一架石上半躺半倚着一个头白发的老人,唯因其真气涣散,目力难聚,无法看清老人面貌。

 “嚓嚓”两声轻响,两名彩衣童子同时用火石点燃两盏“孔明灯”灯光分由左右屋角,投在康浩脸上,却照不见石上那白发。

 康浩双目遽受灯光照,顿觉眼花目眩,连忙闭上了眼。

 石上笑声又起,老人似讥似怜,又带失望的语气说道:“唔,竟是个年轻小娃子,大约刚断不久吧?”

 康浩简直哭笑不得,缓缓睁目,道:“在下不过偶由附近经过,一时‮渴饥‬,误人贵谷,并非蓄意冒犯。

 老人哑声笑:“我知道,我知道,凡是失风被捉的人,都少不了一番解释,什么‘并非有意’呀,‘山中途’啦,‘饥寒所’啦嘻嘻嘻嘻,这些千篇一律的遁词,我老人家听也听腻了,其实,说来说去,还不是捏头鼻子哄眼睛,小娃子,你说我老人家这话对不对?”

 康浩‮头摇‬道:“不!在下句句实话,决非遁词!”

 老人笑道:“当然,偷东西的贼,都不会承认是蓄谋,一定说是看见东西无主,顺手牵羊罢了。”

 康浩抗声道:“老前辈怎能这般武断,假如在下存心不轨,先前就不会在屋外林前一再询问招呼。”

 老人又截口道:“那是你故作姿态,想试探屋子里有没有人在。”

 康浩为之气结,苦笑道:“在下自忖问心无愧,老前辈一定要这么说,那就无法解说了。”

 老人冷冷道:“事实俱在,人赃并获,还有什么好解说的?我这山谷,位居深山,地势隐密,并非通衢大街,哪有这.么巧,你就恰好从附近经过?再说,此谷四面削壁,无路可通,你连招呼也没打一个,居然直闯了下来,这还能说不是‘蓄意’的么?”

 康浩道:“老前辈这么说,竟是认定在下非好即盗,蓄意而来了?”

 老人笑道:“这不是我认定,而是事实如此,我这个人生乎最讲理,咱们宁可多费些舌,一定要你心服口服。”

 康浩无可奈何地道:“好吧!就算在下行为不检,偷吃了老前辈十几枚果子,在下愿意照价加倍赔偿,这总行了吧?”

 老人哈哈笑道:“你说这话,是真正心悦诚服了?”

 康浩苦笑道:“就算是吗。”

 老人道:“不能‘就算’,服就服,不服就是不服。”

 康浩无意与他争辨,道:“服了”

 老人又问道:“是真的服了?不会后悔?”

 康浩轻吁道:“自然是真服,决不后悔。”

 “好!”老人突然语音一变,换了一种冷峻阴沉的声音,道:“这雇敢做敢当的硬汉子,我会给你一个公平的赔偿机;会的。”

 话声一顿起,吩咐道:“孩子们,燃大灯,推我的轮椅过来。”

 两名彩衣童子闷不吭声,一个从壁角推来一辆活动轮椅,一个则纵身掠起,点亮了屋顶大灯。

 那大灯实在不小,宛如一只‮大巨‬的水晶盆,少说一点,总有三四尺方圆,盆中盛灯油,四面悬着百余粒透明五彩璃串珠,灯光不仅照耀得全室灿烂生辉,那些珠串更互相摇碰闯,发出“叮叮当当”的悦耳声音。

 巨灯一亮,墙角两盏“孔明灯”随即熄灭,室中一片彩霞,令人目为之眩,恍如置身宫阙。

 康浩藉着灯亮,这才看清巨上那老人的面貌,不机伶伶打了个寒噤。

 那张脸,堪称集世上丑恶恐之大成,脸溃烂,血模糊,逐水淋漓,而且扭曲变形,乍看之下,就像一只腐烂剥皮柿子,又被人不小心踏了一脚。

 五宫中唯一尚可辨认的,只有两只骛的眼珠,此外,口鼻仅余三个血窟窿,耳朵和眉都无法分辨了。

 丑老人掀开被褥,双掌二按石“飕”地弹而起,轻飘飘落坐在轮椅上,敢情他‮体身‬以肢以下,尽皆萎缩残废,两条腿如同枯竹,根本不能下地行走。

 可是,别看他又丑又残,上被褥和身上衣着却十分鲜,全系彩绸段织成,五缤纷,极是刺眼。

 康浩看得惊悸莫名,心里忽然生不祥的感觉,意念飞忖道:这老头子只怕不是什么好来路。

 丑老人在轮椅中坐定,一名童子立即取来一条彩罩单,替他掩盖了下半身,然后推着轮椅,移近康浩倒卧处,另外一名童子连忙递过来一副薄皮手套。

 老人小心翼翼戴上手套,把丑脸轻轻点了点,沙哑着声音道:“抬起来。”

 两名童子俯身将康浩抬起,送到轮椅胶。

 丑老人伸出枯手,从头顶开始,缓缓捏着康浩的骨骼和肌,由上而下,遍及躯体四肢,一边捏,一边闭目颔首,口里喃喃道:“嗯!不错,是一副好材料,骨架好,体型也正好合用,虽嫌年纪太轻一些,已经够难得的了。”

 康浩直被他捏得浑身毫竖立,心里一阵阵寒噤,忍不住问道:“老前辈准备将在下如何处置?”

 丑老人漫声道:“你不是已经心悦诚务,愿意赔偿我那十几枚果子么?”

 康浩道:“是的,在下愿照价赔偿,甚至加倍偿还。”

 丑老人点头道:“你大约还不知道那十几枚果子叫什么名字?价值如何呢?”

 康浩道:“确是不知,正要请教老前辈。”

 丑老人恻恻一笑,道:“我这谷中果园,共植了数十种奇花和三种果树,都是罕世难见的珍品,尤期那三种果树,更是我耗费毕生心力才培植成功,敢夸举世尚无相同品种。”

 康浩道:“但总该有个树名。”

 丑老人道:“树由我用特殊‮物药‬栽培,树名也由我自定,一种名‘菩萨醉’,一种名‘神仙酥’,还有一种叫做‘果’,名称不同,功效也迥异。”

 康浩诧异地问道:“这些果树,都有毒么?”

 丑老人‮头摇‬道:“不!都没有毒,‘菩萨醉’食后使人昏,状如酒醉,非百不醒;‘神仙酥’则令人功力涣散,可将任何内功高手变成凡夫;至于‘果’,妙用就更大了。那东西形如龙眼,每树仅结二枚,分黑白,黑的一吃必死,无药可解,但如再服下一枚白的,却又令死人复生,反,各逞奇效,这些异珍果,岂能以金钱衡量价值。”

 康浩骇然道:“这么说,在下误食那十几枚似梨非梨,似桃非桃的果子,竟是‘神仙酥’了?”

 丑老人道:“不错,这是你的幸运,也是同样我的幸运。”.康浩诧异道:“怎么也是老前辈的运气?”

 丑老人笑道:“不瞒你说,那三种奇树虽是我亲自栽培的,却唯有‘神仙酥’配有解药,其中‘果’自毒自解,倒还罢了,假如你误食‘菩萨醉’,必须昏睡百才能醒转,那不是耽误了我的大事么?”

 康浩更诧,忙道:“在下中毒昏睡,怎会耽误老前辈的大事?”

 丑老人吃吃笑道:“因为我正急于借重你,替我作个试验。”

 康浩不一怔,道:“试验?什么试验?”

 丑老人用手指着自己的烂脸和枯萎的双脚,道:“你看见了,我这些伤,都是当年钻研‮物药‬,不慎中毒留下的伤痕,也就为了这些伤痕,使我困居谷中,无法外出走动,前后已经快二十年了,几十年来,我雄心未减,一直在研究一种‮物药‬,想治好自己的这些毒伤,但又不知道调配的解药是否有效,所以,很需要用人充作试验。

 康浩大惊道:“老前辈,你要用在下试验解药?”

 丑老人恍若未闻,仍旧继续说道:“当初我移居此谷的时候,身边也曾携带了二十多名随侍弟子,于是,我就用他们当作试验,但不幸得很,每次配制解药都没有成功,年复一年,门下弟子却已经消耗殆尽,这次我试验解药固然是个阻碍,对起居行动,尤其感到不便,因此,我不得不依赖外来的朋友。”

 “这几年内,偶尔也有跟你情形相同的人,鬼使神差来到我这‘万毒谷’内,唯数量终属有限,仍感不敷应用,以致解药迄未成功。”

 “如今,天意垂怜,又将你送来,恰好我最近炼制的一种解药,正够火候,而你又自知理屈,愿意赔偿我所损失的十余枚‘神仙酥’,数种巧合,尽集今朝,由此可见必是老天可怜我多年伤毒之苦,这一次,一定可以获得成功,当然,对于你的然同意自愿牺牲,我总是十二分感激的。”

 语声略停,接着又暖昧地笑了笑,说道:“你尽管放心,即或万一不幸失败了,你死以后,我也会好好安葬你的遗体,让你长伴着花园奇花异树,永眠万毒谷中。”

 他娓娓而谈,语气充了自信,丑脸不时扭曲扯动,非笑非哭,显得十分高兴,好像以康浩的作为试验这件事,他已经做得情理兼顾,仁对义尽了。

 康浩听得头皮发炸,心惊不已,但他明知既已落在丑老人手中,哀求怒骂都不会发生作用,唯一可行之法,只有极力镇静,期待身的机会,如属必要,还须凭藉点机智,用点计,谋。

 于是,他尽力装得若无其事,含笑说道:“在下性命无足轻重,假如我能为老前辈效劳,纵然一死也算值得!”

 丑老人欣然道:“对!太对了,人生自古谁无死,但看是否死得其对?死得其所?你如为试验解药而死,那真是死得重如泰山,,虽死犹荣的了。”

 康浩心里暗骂,表面对道:“不过,在下有些不解,老前辈是因施毒不慎受伤,故而配制解药。换句话话,那解药必须针对老前辈所受毒配制,才可能有效,在下却并未中毒受伤,怎好充作试验的呢?”

 丑老人大拇指一翘,赞道:“问得好,有此一问,足见你是个聪明人,现在让我明明白白告诉你吧,我借用你的‮体身‬试验解药,必须先使你的遭遇情形跟我一样,然后才用你试验解药是否有效,等一会,我会把当年伤我的毒汁,照样泼在你的脸上,让你伤得和我同样严重,变成同样丑陋,而且,也要使你下肢中毒枯萎收缩,跟我现在的情形一模一样,就可以试验解药的。”

 康浩骇然道:“老前辈的意思是,先替我下毒,再替我解毒?”

 丑老人连声道:“对对对,解毒虽无绝对成功把握,下毒却敢说绝无差别,保证你会我伤得一般模样。”

 康浩暗暗咽了一口冷气,心念疾转,摇‮头摇‬道:“只是外伤相似,那没有用处,因为每一个人体力不尽相同,对毒药的抵抗也不一样,或许解药对在下有效,对老前辈却不一定有效。”

 丑老人一愕,道:“这话怎么说?”

 康浩道:“譬如在下现在体内已被‘神仙酥’侵蚀,真气涣散无法凝聚,跟平常未练武的凡夫无异,对‮物药‬毫无抗拒可言,而老前辈却有一身纯内功。”

 丑老人轻“哦”道:“这个容易,在试验开始之前,我自会替你解去‘神仙酥’的药。”

 康浩又道:“其次,老前辈应该把当初受伤的时辰,经过,心情,用药份量,以及中毒后的反应,有没有用手抓搔伤处?有没有用水洗涤过?甚至当时‮体身‬和心绪的状况如何?都得详详细细告诉在下,让在下尽力体味模仿,按照当年经过同样应变,才能使解药收事半功倍之效。”

 丑老人越听越喜,由衷赞道:“好一个玲珑剔透的孩子,这是僻之论,的确有理,无怪我苦试多年未成功,或许症结正在此处,好!我一定详详细细告诉你就是了。如果解药成功,不仅我的伤势可愈,你也同样可获痊愈,届时,我要将你收录门下,传授你天下无敌的毒功。”

 康浩趁机道:“多谢老前辈垂青,谈了许久,尚未请教老前辈尊讳称呼!”丑老人笑道:“我姓苗,名廷秀,当年江湖中人都称我‘毒神’。”

 毒神苗廷秀!

 康浩心弦猛震,惊出一身冷汗,自己怎会这么晦气,竟在一之内,连遇“黑谷四凶”中的两个,难道“四凶”都隐匿在附近么?

 毒神苗廷秀见他脸上变,复又吃吃笑道:“孩子,你也听过我的名号?”

 康浩忙道:“黑谷四神威震武林,晚辈常闻先师提及,唯以出道太晚,无缘获睹威仪,不料却在此拜识?”

 苗廷秀注目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你师父又是谁?”

 康浩道:“晚辈康浩,先师姓杨,名号上君下达。”

 苗廷秀“哦”了一声,笑道:“原来是风铃魔剑杨君达,听说他和一个名叫易君侠的,并称‘武林二君’,咱们虽然没见过面,彼此倒也心仪颇久,怎么,他已经死了。”

 康浩戚然道:“是的,先师谢世已有数月。”

 苗廷秀并无伤感之,只是摇‮头摇‬,道:“这也难怪,一个人的名号,往往注定了一生命运,俗话说:‘天无二,民无二君’,他却偏和那姓易的并称‘武林二君’,其中少不得要死掉一个才行。”

 康浩心中一动,说道:“那是因为先师名讳,和一剑堡主易君侠的名讳中,都有一个‘君’字,并非是二人同在武林称君。”

 苗廷秀道:“不管怎么说‘二君’不能并存,这是必然的道理,譬如我号称‘毒神’,平生以施毒为儿戏,谁知道竟反被毒物所伤,困顿穷山荒谷数十年,这就叫做‘善泳者溺于水’,事虽不同,道理则一般,都是被名号害的。”

 说着,话锋忽转,向一名彩衣童子挥了挥手,说道:“侍药,去看盾那锅药汁煎好了没有?时候不早,咱们该开始配药了。”

 那名童子欠身一札,疾步而去。

 康浩不由紧张起来,飞忖道:毒神苗廷秀向有“笑里藏刀,心比手毒”之名,万一他是存心拿话稳住我,临动手时,不肯替我解去“神仙酥”药力,难道当真束手待毙,充他的解药试验晶不成?我师冤未雪,大仇未报,今夜还得赶去河边守候那假冒师父的凶徒,岂能便性命供他试验‮物药‬?

 想到这里,暗暗焦急,便试探着问道:“老前辈,配制解药,不知要多少时间?”

 苗廷秀沉了一下,道:“大约‮夜午‬之前就能配好,你问这个则甚?”

 康浩苦笑道:“没有什么,晚辈只是奇怪,怎么不见老前辈和两位小兄弟吃晚饭?”

 苗廷秀恍然笑道:“这个么,并没有什么好奇的,咱们久已不食米饭,谷中有‘种罕见的树薯,配以‮物药‬煮食,每仅需一餐,便可终不饥。”

 康浩道:“可是,晚辈却已经整整一‮夜一‬未进饮食了。”

 苗廷秀点点头道:“原来你饿了,那容易,咱们还有间吃剩的树薯,大可你餐一顿。”

 说着,转向另一名童子吩咐道:“伴炉,去把树薯热一些来,给这位康少侠尝尝。”

 那童子也欠身一礼,向屋后而去。

 康浩忽然笑问道:“这两位小兄弟年纪都很轻,大约不是当年随老前辈的旧门下吧。”

 苗廷秀道:“不错,那些旧人早就死光了,他们是早两年前途误入此谷,被我收留下来的。”

 康浩道:“怎么没见他们开口说过话呢?”

 苗廷秀淡淡一笑道:“那是因为他们没有舌头的缘故。”

 康浩诧道:“他们怎会没有舌头?”

 苗廷秀得秀地笑道:“老夫子生专研万毒,最厌恶门下弟子饶舌,为免绝学外,所以割去了他们的舌头。”

 康浩吃了一惊,却不敢表示反感,堆笑道:“这就难怪了。”

 苗廷秀声道:“你是否觉得老夫的手段太狠了些?”

 康浩忙道:“不!任何门派都有独门秘密,不愿外被人偷学,何况一旦从师,生死尚且不渝,为了替师门守秘,这也是应该的。”

 苗廷秀眼中忽然异采连闪,良久,才喃喃道:“可惜!可惜!”

 康浩道:“老前辈可惜什么?”

 苗廷秀轻叹道:“你这孩子通情达理,颇合老夫脾,论骨秉赋,都是上上之选,可惜你一个人来,如果有两人同来,老夫真愿意留你收归门下,使我这一身毒功绝学能够传延万世发扬光大。”

 正说着,那名“侍药”的童子已匆匆回转,向老毒物连接比了几下手势,似在回报药汁已好,请老毒物去配药。

 苗廷秀叮嘱道:“为师配药的时候,不愿有人打扰,你和伴炉就留在这儿陪康少侠,替他解开绳子,好进食物。”

 侍药童子连连点头,表示应命。

 康浩急道:“老前辈什么时候可赐‘神仙酥’解药?”

 苗廷秀一面驶动轮椅,一面漫声答道:“不用急,等老夫配好药,自然会给你的。”轮椅一转,径自驶入后屋丹室,并且随后掩了室门。

 显然,老毒物疑心颇重,在他练丹配药之际,连两名童了也不准在旁偷看。

 康浩心里暗叹一声,忖道:若等他配好了药,身便不容易,但如今体内真气难聚即使解开了绳子,也无法逃上山谷削壁,这却如何是好?

 他自信要制住两名童子并不难,难在不知道“神仙酥’’解药放置之处,而两名童子口不能言,令人无从套问。

 这时,侍药童子果然如命替他解开了身上牛筋绳,不片刻,伴炉童子又从后面捧出一大碗热腾腾的树薯,以手示意,要康浩食用。

 康浩略为活动筋骨,试试内腑真气,依然难以凝聚,索把心一横,坐下大吃起来。

 那树薯中毫无伴料,其味更是有些苦涩,又带着浓重的草药气,实在不怎么好吃,但康浩为了寻思身之策,还得细嚼慢咽,故作津津有味的模样。

 一边吃,一边偷眼打量两名哑童,只见两人神情木然,直勾勾瞪着自己,像木雕泥塑般动也不动。

 康浩有心搭讪,举著含笑问道:“二侠小师兄饿了么?要不要也来吃一些。”

 两名哑童不言不动,甚至头也没有摇一下。

 康浩耸耸肩,道:“可惜咱们不能交谈,也无法请教你们的身世和姓名,不过,我总觉得很奇怪,像你们这么大年纪,怎么会没有人同行,竟致途跑到这山谷中来呢?”

 两外哑童仍然木立如故,但其中年纪较大的“侍药’’童子忽然泪光一闪,切忙低下头去。

 康浩心中一动,随即低了声音又道:“听说你们到这儿来时,已经十岁出头,应该懂得很多事了,你们还记得自己的父母和亲人么?想不想念他们。”

 话犹未毕,较幼的“伴炉”童子眼眶一红,垂下了头“侍药”的更是浑身颤抖,热泪籁籁直落。

 康浩缓缓放下碗著,突然扬声叫道:“苗老前辈,为免惊扰你老人家配药,晚辈可否在石屋附近散散步?”

 丹室中的毒神苗廷秀默不回应,两名哑童却骇然大惊,忙迭举袖拭泪,仰起头来。

 康浩侧耳略待片刻,便向二童递了个眼色,随又喃喃自语道:“苗老前辈想必正配制‮物药‬,不能分神,就烦两位小师兄伴着在下去屋走走吧!两位尽可放心,在下尚未服过解药,真气难聚,你们就是让我逃,我也逃不掉的。”他故意将语提提高,使丹室中的苗廷秀可以听见,又待了片刻,不见动静,便径自起身,走出了石屋。

 两名哑童并未拦阻,紧随而出。

 康浩缓步在石屋前踱来踱去,未听老毒物出声询问,便向二童招招手,疾步穿过花圃,口里却大声道:“啊!这是什么花?开得好鲜小师兄,何必瞪眼呢,我知道这些花不能采,不过是想走近一些,看得仔细些罢了。”

 口里说着,人已穿越花圃,来到果树林边。

 这地方距石屋已在十丈以外,康浩回头张望,仍不见动静,大约苗廷秀料定康浩无力纵登削壁,又知二童正随行监视,所以很放心,不怕他会飞上天去。

 康浩转身面对石屋,以防老毒物出现,然后蹲‮身下‬子,用手在地上做了个写字的姿势,轻问道:“你们有没有念过书?会不会写字?”

 侍药点了点头,却举手指指自己脑袋,又伸出小拇指,表示识字不多。

 康浩喜道:“只要能写简单的字,咱们就可以淡了,现在我先问你们,如有手势无法表达的地方,就写出来。”

 “你们知不知道,那老头儿乃是当年黑谷四凶之一,名叫毒神苗廷秀,心狠手辣,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二童同时点点头,脸上都现出畏惧之

 康浩又道:“老毒物不但手段毒,心肠更毒,从他割去你们的舌头,足见毫无师徒情份,他现在是因你们年纪还小,利用你们服侍他,故而收你们为徒,等到有一天,他的毒伤痊愈,或者找不到替他试药的人,必然会拿你们充数的。”

 两名哑童戚然点头,表示知道。

 康浩道:“你们既然深知利害,便该早作打算,及早设法身,回家与父线亲人团聚才是正途,何必夕与虎作伴,等待杀身之祸?”

 二童听了,忽然又下泪来。

 “侍药”拾起一树枝,在泥地上缓慢地写道:“父母双亡,无家可归。”

 这简短八个字,显然尚未尽吐心声,但“侍药”写的“归”字,已忍不住悲泣出声,再也写不下去了。

 康浩问道:“你们是因父母亡故,才到荒山中来的么?”

 “侍药”和“伴炉”都摇‮头摇‬。

 康浩又问道:“那么,是途经荒山,父母不幸罹病去世,才汉落至此?”

 二童仍然含泪‮头摇‬,悲不自胜。

 康浩猛地心头一动,凝声问道:“难道,你们是和父母一起,误人谷中,被老毒物…”-

 言未毕,两名哑童已泪如涌,连连点头不止。

 康浩骇然道:“也是被用来试药而死的么。”

 “侍药”一面点头,一头又写道:“尚有一兄一姐,都被师父试了药,师父的药很毒,沾人无救,连解药也有毒,不吃还好,一吃解药死得更快。”

 康浩恨声道:“这老毒物太可恨了,只顾试验毒药,不知害死了多少无辜性命,总有一天会遭到报应的。”语声略顿,又问道:“你们姓什么?家乡在什么地方?还有没有可以投奔的亲长?”

 “侍药”用树枝写道:“吾家姓徐,我名徐纶,弟名徐综,父亲本是镖师,因避仇离乡,旋携眷觅地归隐,见此谷形势奇险,贸然入探,阉家俱中毒被擒,先后遇害,吾与弟虽获幸免,实不悉故乡尚有何人可以投靠。”

 这一次,他边写边拭,写得也较快,康浩看后,略一沉,便道:“假如你们愿意,我有一处地方可以投奔,生活不愁,习文练武,亦可随你们之意,你们肯去么?”

 徐纶急忙点头,又写道:“但得栖身处,自是极愿早虎口,唯与我弟都曾服过‮物药‬,一无解药便会毒发而死,你又中毒未解,如何能逃出虎口呢?”

 康浩问道:“那两种解药放在什么地方?”

 徐纶写道:“都在师父炼丹室内。”

 康浩剑眉紧皱,喃喃道:“唯一的方法,只有设法先把解药偷出来,可是,老毒物现在正在炼丹室配药,这却是桩难题。”话犹未毕,突闻身后一阵吃吃笑声,有人接道:“何难之有?老夫根本不在炼丹室中。”

 康浩骇然回顾,不期机伶伶打个寒噤,只见毒苗廷秀胁下柱着两枝木拐,含笑从果树林中走了出来。

 徐纶徐综心胆俱裂,腿一软“卟通”跪在地上,直吓得籁籁发抖,面无人

 毒神苗廷秀目光一扫三人,恻恻笑道:“这真是百密一疏,想不到你们居然能以手代口,互相谈,的确大出老夫意料之外。”微顿,目注康浩,又得意地道:“不过,你也疏忽了一点,你不该藉口到屋外散什么步,假如你们就在屋中,全用手谈,老夫真会被蒙在鼓里呢!”

 康浩见事已败,情知只有拼死一战了,反正横了心,倒镇静了下来,耸肩一笑,道:“咱们本想就在屋内谈谈,又所打扰老前辈配药,何况,在地上写字总不如泥地上方便,老前辈你说对不对?”

 笑语中,身站起,却趁老毒物没有注意,两手各捏了一把细沙,背负在身后。

 毒神苗廷秀吃吃一阵笑,道:“好孩子,不愧杨君达的传人,居然如此沉着镇静,老夫本有怜才之意,现在看来,竟是太多余了。”目光一转,又对徐家兄弟招招手道:“起来,起来!大丈夫敢作敢当,你们应该学学人家康少侠,杀头不过碗大的疤,有什么可害怕的?”

 徐纶兄弟哪敢起身,颤抖着连头也不敢抬,两年威所积,两兄弟自份必死,只有垂泪俯首,束手待毙。

 苗廷秀心比蛇蝎更毒,偏又喜欢假仁假义,目注二童,把头连摇,无限感慨地道:“这年头,好人真难做,老夫怜你们年幼,宁可耽误两年时光,不忍用你们试药,而且收录门下,传授武功,没想到养虎为患,你们居然毫无感激,反恩将仇报,唉!这实在叫人太寒心了。”

 康浩接口道:“本来嘛,这好像养养猪一样,杀死了老的,豢养小的,假如小的逃了,等于蚀去老本。”

 苗廷秀只作没有听见,继续又道:“不过,念在你们年纪太轻,自己没有主见,容易受人蛊惑,为师仍然可以原谅你们,只要你们…”

 康浩又岔嘴拉道:“只要你们忘掉父母兄姐的血仇,认贼作父,将来后悔就来不及啦。”

 苗廷秀实在按耐不住了,笑容渐敛,冷冷道:“康浩,你不要以为老夫必须用你试药,现在就不能先宰了你。”

 康浩正要他发怒,以便趁机动手,应声笑道:“晚辈很明白,咱们三个迟早都不免一死,老前辈杀了我,仍然可以在他们兄弟中,任选一人去试那毒药。”

 苗廷秀眼中凶光暴,冷哼道:“算你猜对了。”木拐一顿,倏忽欺近。

 康浩斜退一步,沉声道:“可是,老前辈也该明白,在下真气虽然无法提聚,身边尚有十柄风铃剑师门魔剑十三式,招招妙绝伦,要我束手受死,却是办不到的。”

 苗廷秀仰起丑脸,哈哈狂笑道:“别说是你,便是杨君达亲来,他那柄破剑,也不在老夫的意中。”

 “打!”康浩趁他笑声未毕,突起发难,双手齐扬,两把细沙对准老毒物面门撒去,同时俯低头,不退反进,贴地一个翻滚,直冲向老毒物下盘。

 他早已估计好彼此间的距离,也认准了老毒物‮腿双‬萎缩,全仗两柄木拐支撑‮体身‬,细沙出手,固然无法伤他,但至少会使他挥手遮拒。

 只要他一举手,势必就有一支木拐非松开不可,如能出其不意,夺下他一枝木拐,或者将他拐断,老毒物‮体身‬失去平衡,行动不灵,纵有天大本领,也无从发挥了。

 一个人的生死存亡关头,往往能产生超人的勇气和力量,康浩抱定必死之心,破釜沉舟,作孤注一掷,出手之准和身法之快,连自己也没有料到。

 细沙漫空飞“呼”地一声,罩向苗廷秀面门。顿使老毒物吃了一惊。

 皆因他脸毒伤未愈,正着脓水,若被泥沙撒中,那可是件麻烦事。

 苗廷秀惊怒之下,本能地举起左手掩护着头脸,右手大袖同时挥起,发出一股劲风,向天飞抄疾拂了过去。,这一来,‮体身‬全靠胁下两支木拐支撑,正好上了康浩的当。

 康浩冒死低头猛冲,怒牛般全身扑到,恰好撞在双拐之间“蓬”然一声响,直把苗廷秀撞得仰面翻倒,摔出五六尺远,两柄木拐一齐手。

 其中一柄康浩抱住,另一柄则摔落在果树林边。

 康浩跳起身来,拔步向林边奔去,口里大叫道:“老毒物跑不动了,你们快去找药!”

 徐纶和徐综略一怔愣,急忙身跃起,抹头奔向石屋。

 苗廷秀急怒进,双掌一按地面,身形横掠,飞快扑向果林边,凌空一掌向康浩劈落。

 康浩眼看就快抢到另一柄木拐,终因无法抵挡老毒物的劈空掌力,迫得先求自何,一式“懒驴打滚”躲了开去。

 仅仅一步之差,林子那柄木拐,已被苗廷秀抢到手中,但他并未用木拐支撑‮子身‬,却一抖手,将木拐对准徐纶兄弟飞掷而出。

 康浩大惊,急大叫道:“徐兄弟,快躲!”

 呼叫之声未毕,木拐已电掣般到,可怜徐纶闪避不及,一声惨哼,竟被木拐穿背透而过,一只脚才踏上门前石阶,便倒了下去。

 徐综目睹哥哥惨死,一把抱住尸体,伏地大哭起来。

 康浩热泪盈眶,紧紧握着木拐,硬声道:“小兄弟,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快去找些解药,咱们再替你哥哥报仇。”

 徐综仰起泪脸;连连‮头摇‬不已。

 苗廷秀侧侧笑道:“康少侠,不必多此一举了,老夫的炼丹室他一步也没有进去过,根本就不知道解药放在什么地方。”

 康浩切齿骂道:“老匹夫且慢得意,你多行不义,早晚总会报应临头!”

 苗廷秀冷哂道:“至少你们是等不到报应那一天了,伴炉小鬼最多能活到明午刻,至于你康少侠便是老夫囊中之物,擒你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康浩心中暗急,冷哼一声,道:“吹什么大气,就凭你条废腿,叫你爬也爬不动。”

 苗廷秀嘿嘿笑道:“你若欺老夫失去了木拐,那就大大的错了,老夫神功犹在,双掌如刀,这儿有的是树木,随意削枝代拐,本是轻而易举的事。”

 康浩道:“可惜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再做-双木拐,不信你就试试看。”

 苗廷秀笑道:“好!咱们就试试!”双掌按地面,身形凌空飞起,-;探手,抓向一横枝。

 康浩不待他抓牢,大喝一声,挥拐便砸。

 苗廷秀冷然一哂,右臂飞快向树上一搭,‮体身‬己悬挂在树枝上,上掌急翻,五指如勾,反扣木拐。

 康浩急忙顿腕变招,化砸为扫,使一个“削”字诀,改扫他的双脚。

 谁知苗廷秀右臂猛地向上一收,整个‮子身‬突然升高尺许,紧接着松手弹身,竟向康浩当头扑落了下来。

 康浩一拐,扫空,已知不妙,急忙侧身滚倒,又是一式“懒骇打滚”避了开去,右手趁机在地上抓起一把泥沙,反手洒出。

 多亏有这一把泥沙,才得苗廷秀匆匆挥袖护脸,来不及再下杀手,及待泥沙落定,康浩已跃身而起,踉跄退出三丈以外。

 苗廷秀悻然笑道:“杨君达的传人,原来只会一招‘懒驴打滚’?”

 康浩脸上一阵红,息着道:“你如敢给我解药,就能见识到风铃剑传人的真正本领了。”

 苗廷秀阴沉地说道:“待老夫擒住你以后,自会给你解药,现在老夫先叫你多打几个滚!”话落,三度腾身起,直扑过来。

 老毒物一身武功,委实不同凡俗,虽然失去了木拐,仅凭双掌撑地,依旧毫无阻滞,飞身发招,一样凌厉绝伦,勇猛无比。  M.uG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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