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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丛林习马,验看新房
  韩明灿笑道:“你看她像是变了个人,之前稳重的有些木讷,处处谨慎小心,如今却是一身的洒飞扬。看来皇上这婚事赐的好。”

 韩家二姑娘随着兄长一起上了马,却并不急着跑,只是任由马儿带着他们在马场上散漫的走着。

 韩熵戉看了看妹妹,叹道:“姚姑娘的事情已经定下来了,看来还是一桩不错的姻缘。不知妹妹心里是怎么想?其实我觉得萧霖倒是个不错的人物,听说他在南边也颇有成绩,父亲那跟我说起他,还赞赏了几句,说他身上没有那些袭爵子弟的浮夸之气,倒是个难得的人才。”

 “他的确是个不错的人才。”韩明灿轻轻地叹了口气,明亮的眼神轻轻虚起,看着马场林子的深处。他对自己的一番情谊她也明白清楚,只是现在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

 韩熵戉不愿看见妹妹这样,这么多年了,之前是因为那道伤疤,现在又因为诚王府,他的妹妹本就应该就是活得肆意飞扬的天之骄女。

 因此韩二公子微笑道:“妹妹何必想太多,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你是女儿家,不必思虑太多。家族恩怨什么的,都不是你的问题,你只要嫁的开心就好。”

 “我是幸运的。”韩明灿笑了,“有父母兄长的疼爱。”

 韩熵戉轻笑道:“所以,我们都希望你能嫁给一个全心全意待你,能给你一辈子幸福的人。若是比情谊,或许萧霖比不上云琨,比门第,靖海侯跟诚王府也差着千里。”

 说到这里,韩熵戉提高了声线:“只是我的妹妹,本就该被捧在掌心里活着,很没必要去看谁的脸色。”

 韩明灿笑得明媚:“我听哥哥的。”

 “那我回去就跟母亲说,这事儿包在二哥的身上。”

 “好啊!”韩明灿说着,抡起手中镶嵌了五彩宝石的马鞭,“哥,我们比一场吧!”

 “好,比一场。”韩熵戉豪迈的挥起了马鞭。

 马鞭清脆的响,被雨水砸的整平的马道上,飞起一块块透的泥土,马蹄声急促如雨,渐渐远去。

 却说姚姑娘纵然跟黑狼是朋友,也不敢骑得太快,身后没了靠山,她还是有些紧张。

 幸好黑狼也十分的懂事,跑得出奇的稳。只是有一点,这家伙好像不怎么听话,前面有个弯儿,姚姑娘想让它拐,它却不听,直直的踩着林中青草往僻静的地方跑去。

 “哎!”姚燕语忙勒马缰,想让黑狼停下来。

 黑狼却不理她,只载着她一路小跑穿过这片树林,到了一条清澈的小河边,慢慢地停了下来,站在河边左看右看。

 “你这家伙!犯什么神经病,跑这里来作甚?”姚燕语无奈的随着它的目光看了看左右,此处清幽僻静,倒是个不错的所在,只是连个人影都没有,总叫人心里不踏实。

 “哎!我们回去吧。”姚燕语摸了摸黑狼的鬃,跟哄孩子一样哄:“这里一个人都没有啊!一点也不好玩儿,回去吧,好不好?”

 黑狼打了个响鼻,缓缓地走到小河边,低下头去喝水。

 “啧!”姚燕语叹了口气,又看了看左右的风景,美则美矣,可…孤身一人骑着一匹马,根本没有赏景的心情啊!

 有风吹过,丛林树叶哗哗作响。喝水的黑狼忽然抬起头来转过去看。

 姚燕语一阵紧张也转过头去看,并低声嘟囔了一句:“你看什么…啊?”我可以喊见鬼吗?!姚姑娘长大了嘴巴,这人不是去了避暑行宫吗?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卫章今天穿了一件银灰色宁绸骑装,却没骑马,一双玄缎靴踩着河边的鹅卵石一步步的走了过来。

 之前只见他穿黛青色,鸦青或者玄黑等,姚燕语总觉得很酷很帅,很威风英武。似乎那样浓重浑厚的颜色才能配的上他这样的硬汉,却不料这种浅浅的灰穿在他身上居然也好。

 他眉宇间的犀利依然在,目光依然深不可测,浅银灰色丝毫不减他的冷睿,却又凭添了一点魅。叫人看一眼,心便止不住的狂跳,失去原有的节奏。

 黑狼像是孩子看见娘一样开心的小跑过去,到了主人跟前还撒娇般的蹭他的肩膀。姚燕语渐渐地缓过神来,嘟着嘴巴瞪他。

 卫章缓缓地伸出手,低声轻笑:“下来。”

 就那么两个字,姚姑娘便像是受了蛊惑一样,傻傻的伸出手去搭在他的手上,然后笨手笨脚的往下跳。

 好像那些善于动脑子的人,四肢运动总是不那么灵活,就像姚姑娘,明明那么厉害的一个神医,治病救人时所向披靡,下马的时候却连马镫都拖不利索,一个不小心又往下栽。

 卫章麻利的把人抱下来,低声叹道:“就你这样的,还想学骑马?”

 被人家抱在怀里,气势上总是弱一等,姚姑娘奋力挣脱后,方扬起小下巴:“为什么不能?谁规定我不能学骑马?”

 “哎!”卫将军摇了‮头摇‬,叹道:“学了那么久,下马都下不来,回回往地上栽?而且我看你那样子好像是根本心不在焉?你心思想什么呢?”

 姚姑娘顿时气短——你丫对本姑娘使美男计,本姑娘能不心猿意马吗?

 “走吧?”卫将军低头看着气鼓鼓的姚姑娘,眼角眉梢都跳跃着笑意。

 姚燕语气恼的哼道:“走哪儿?我要学骑马。”

 卫章转头,下巴轻轻一抬看着桦树林中:“去那边,找个软软的草地,那样摔下来也不疼。你得先把上马下马练好了再说。”

 掀桌!你丫也太小瞧人了吧?本姑娘早就不摔了!姚姑娘恨恨的瞪着他。

 躲在树丛中的长矛摸着后脑勺笑了笑,悄悄地躲去了一丛灌木之中,寻了个舒适的位置躺了下来。最近忙里忙外实在是太累了,不如趁机睡一觉。

 然而好梦未至,便听见不远处一声惊叫:“啊——”

 长矛吓得一个灵赶紧的从地上爬起来循着喊声看过去。

 他家将军一个眼风冷厉的扫了过来,长矛大总管又一个灵缩了缩‮子身‬。哎呦我的娘啊!看那姿势,将军是在夫人快要落地之时才出手救人的吧?将军你可千万别闪了咱家夫人的啊!

 “你混蛋!”姚燕语惊魂未定,脚都没站稳就开始骂人:“你为什么忽然打黑狼?!你想摔死我直说啊!”

 卫章却绷着脸,十分严肃的教导他未来的夫人:“你下马的时候马会动是很正常的事情,马是活的,又不是石头雕刻的,你还指望着它一动不动等着你下?”

 “那你也要提前跟我说一声啊!”姚燕语气得半死,这混蛋跟下黑手害人有什么区别?

 卫将军微微皱眉,又好笑的姚姑娘,反问:“马要动的话,会跟你说吗?”

 “你!你…”姚燕语气吁吁的等着欠扁的家伙。

 “有我在,你怕什么?难道我还真的会让你摔下来吗?”卫将军看未来的夫人真生气了,又轻轻地叹了口气,还抬手把姚姑娘散下来的碎发拢到耳后,又温和的问:“还练不练?”

 “…练!”姚姑娘只觉得一股气顶到了脑门儿,根本不知道‘理智’二字是何物,一咬牙,转身又爬上了马背。

 韩明灿和韩熵戉兄妹俩在马场最长的一条跑道上比了两圈,最后韩熵戉领先妹妹几步远先回到了起点。

 “好久没这么痛快过了!”韩明灿一个漂亮的转身从马上跳了下来,英姿飒

 “是啊!妹妹的骑术大有长进。”韩熵戉笑着跳下马,把马缰绳丢给旁边的侍从。

 韩明灿接过丫鬟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汗,问道:“姚妹妹回来了没有?卫将军府上的那个奴才是个稳当人么?”

 翠微从营房里跑出来,有些着急的问:“二姑娘没找到我家姑娘啊?这么久了…她…”

 “她没回来?”韩明灿吓了一跳,“卫府的那个狗奴才呢?”

 “也没回来啊!”翠微着急的直跺脚,“这么办啊!万一姑娘出事…”

 “不会出事的。”韩熵戉劝道:“卫将军的那匹马很有灵,而且,如果出事的话我们会听见动静。这一上午我们都没听见马的嘶鸣声,应该不会有事。那边有条河,风景不错,或许姚姑娘去那边看风景了。我们过去找找她。”

 “好!”韩明灿把手里的帕子还给疏影,又牵过马儿飞身上去。

 翠微愣了愣,忙跑着跟上:“姑娘,奴婢也去。”

 韩明灿回头看了她一眼,无奈的伸出手:“来!我带你去。”

 翠微慌乱之中抬脚蹬上了马镫被韩明灿拉上了马背,韩姑娘喝了一声:“驾!”下骏马便甩开四蹄朝着前方冲了出去。

 “啊!”翠微吓得闭上了眼睛。

 “怕什么!”韩明灿笑道:“我还能摔了你?”

 “不,不是。”翠微赶紧的‮头摇‬,就算是韩姑娘摔了她那也是她的荣幸,她居然跟韩姑娘骑一匹马呢!韩姑娘一点都不嫌弃她是个奴婢,韩姑娘真好。

 有韩熵戉在,找到姚燕语根本不费吹灰之力。他只在拐弯处下马看了一眼踩进草丛中的马蹄印便确定了姚姑娘的去处,于是带着妹妹往树丛中寻去。

 长矛找了点棉花在耳朵里,躺在草丛中睡着了,因听见马蹄声忽然惊醒从草窝子里钻了出来。

 “二公子?”长矛头上顶着跟茅草,睡眼惺忪。

 “你在这里睡觉?姚姑娘呢?”韩明灿很想给这刁奴一马鞭,狠狠地惩戒这狗奴才玩忽职守之罪。

 “呃,那边。”长矛抬手指了指,韩明灿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姚燕语刚好从黑马上一转身,利索的跳了下来。她那身烟紫的骑装衣袂旋了个漂亮的弧度,划破了夏日里浓得化不开的绿。

 翠微花痴的拍手:“我家姑娘好厉害啊!”

 长矛笑眯眯的看着翠微:“是我们将军教得好。”

 “卫将军?”韩明灿这才注意到站在旁边看着姚燕语跳下来再次转身上马的那个银灰色的身影居然是去避暑行宫面圣的卫章。

 韩熵戉轻笑:“你家将军好快的脚力,这就从避暑行宫回来了?”

 “嘿嘿!”长矛憨憨一笑,“我家将军是昨晚去的避暑行宫,奴才还以为今天回不来呢。”

 “刁奴!”韩熵戉笑骂了一句,往卫章那边走。

 卫章早就听见这边的动静,只是没理会。待听见韩熵戉喊了一声之后才转过身来,看着韩家兄妹慢慢走近,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你可真行啊!来了也不面,在这里给姚姑娘做教头呢?”

 姚燕语已经从马上跳了下来,练了这一会儿,她基本已经掌握了要领,即便是在马走着的情况下下马也不会被摔了,但是——原本梳的精致的发髻却散了许多黑发下来,很是狼狈。

 “姑娘…”翠微忙上前去,从荷包里拿出一个小梳子帮她往上抿头发。

 “麻烦。”姚燕语抬手把簪子钗子都拔了下来,干脆散了发髻。

 翠微无奈,只得把她的一头长发拢在手里,松松散散的编成麻花辫,用丝带绑住。

 韩熵戉看那边收拾妥当,便问着卫章:“时候不早了,我叫人带了酒菜来,显钧跟我们一起?”

 卫章自然没有异议,韩明灿则提议去营房吃饭太扫兴了,那边不是有条小河吗?我们就把饭菜摆去那里吃,还可以捉鱼来烤。

 姚燕语一听这个立刻皱眉,默默地叹了口气——本姑娘好像说过一看见鱼就了!

 但比起去那些看守马场的营房去吃饭,小河边还是很有情调的选择,反正只被那家伙气也气得半死了,去哪儿都没什么心情吃饭。

 于是几个人都往小河边的方向走,长矛和翠微俩人负责回去提食盒。

 盛夏时节,饭菜也不怕冷,翠微翠萍疏影清韵等丫头们抱着各自姑娘的包袱,长矛牵着马,两手扶着马背上的大食盒有说有笑的寻了来,然后一通忙碌,大块的毡铺好,坐垫摆好,食盒里的菜肴一样样摆上来,还有一壶清冽甘醇的梨花白。

 旁边卫章已经捡了一些枯树枝生气了一堆火,韩熵戉则被妹妹指使着去河边捉鱼。

 韩明灿拉着姚燕语去河边洗了手回来坐下,关心的问:“想吃什么?鸡腿儿要不要?”

 “唔…不要。”姚姑娘练了一上午的上马下马,连惊带吓加上酸腿痛,这会儿是一点胃口都没有,只神情恹恹的靠在一块石头上闭目养神。

 韩熵戉很快捉到了鱼,并直接用匕首在河边把鱼收拾干净,穿了干净的树枝拿去卫章那边的火堆上烤。这让姚燕语很是惊讶,甚至怀疑大云朝的男人上辈子是渔夫的可能有多大。

 韩明灿开心的吃鱼,又吩咐翠微:“把这个酒酿鸭子一些给你们姑娘吃。今天她累坏了,必须得多吃点才行。”

 姚燕语忙‮头摇‬:“你们吃你们的,别管我。”

 卫章和韩熵戉在那边喝酒,听了这话转头看了这边一眼,默默地把一杯酒喝掉。翠微则拿了半个西瓜和一只勺子来,笑道:“姑娘吃点西瓜吧,这个黄瓤的西瓜很甜。”

 姚燕语接过来吃了一口,果然甜。嗯,先吃瓜,至于那个混蛋,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他!

 几个人在树荫下吹着风休息了半个多时辰,一壶梨花白见了底,卫章问韩熵戉:“还玩儿吗?”

 韩熵戉看了看头,笑道:“也该回去了,太晚了姚大人该不高兴了。”

 卫章笑道:“那好,早些回去,我还有事麻烦你。”

 “哦?你能有什么事麻烦我?”韩熵戉诧异的笑。

 “家里正在收拾屋子,我一介武夫不懂这些,你帮我去看看。”卫章说着,目光又从那边姚燕语的身上飘过。

 韩熵戉立刻明白,笑道:“这可是好事儿,回头你得好生谢我。”

 “当然。”卫章笑着站起身来,“走吧。”

 姚燕语和韩明灿上了马车从马场出来的时候并没有想到会去卫章的府邸,因为她一钻进马车就爬上了舒服的榻上,抱了个软枕就睡了。马车摇摇晃晃对累极的姚姑娘来说简直就是舒适的摇篮。

 反而是马车一停,她便睁开了眼睛,迷糊糊的问:“到家了?”

 韩明灿笑道:“嗯,到家了。”她那个‘家’字还特别强调了一下,笑得也有些狡黠。

 只可惜姚燕语睡眼蒙根本没注意到,便把怀里的抱枕一丢,跟着她下车。

 “咦?”姚姑娘下车后看见门口一溜儿青衣短衫的下人以及刷了新漆,油光铮亮的大门,“这是哪儿啊?”

 “你家嘛。”韩明灿依然笑嘻嘻的。

 “…”姚姑娘到底不笨,在看见长矛那厮的时候就明白过来,这是定远将军府。

 不过正好,她也正想过来看看那些玻璃门窗改造的怎么样了,婚事已定,收拾某人是长久之计,现如今只好先关心一下将来自己的安身之所舒适不舒适吧。

 这事儿按说是不合规矩的,哪有没过门的新娘子自己来看房子的?让姚延意知道了还不得把卫章以及跟来的人都骂个遍?不过姚姑娘不是普通人,韩家兄妹又一门心思的帮着卫章,所以这事儿谁也没敢多说。

 卫章同韩熵戉走在前面迈上青石铺就的五层台阶进大门,韩明灿跟姚燕语跟在后面,丫鬟们随后跟着。

 入门是新铺的砖花浮雕路,长矛是个有眼色的,一挥手叫了两个天的肩轿来请韩姚两位姑娘上轿。姚燕语在马车上睡了一路,两条腿酸的很,这会儿只想走一走,舒活舒活腿脚,便没用肩轿。

 韩明灿自然也不用,摆手叫他们退下了,只跟在前面两个男人身后往里走。

 走了一会儿,便至二门堂院门口,卫章侧身朝着后面笑了笑,让两位姑娘进去。

 进门后依然是青砖浮雕的院子,没有那些所谓的曲径通幽和走不完的回廊亭阁。

 卫章的府邸很大气,没有特别奢侈的地方,倒是正面青砖路两边有两排大海缸,海缸里面养了锦鲤,不时有锦鲤跳出水面,甩下尾巴,带出一串水珠儿,那缸面上还有开着的或者半开的睡莲,浅粉紫,给这院子里添了几分雅致。

 两边长了草皮的园景里也没有特别珍贵的花草,只青砖斜束着砌成的斜角沿子,里面只是青草地跟几颗‮大巨‬的乔木与假山,造型优美大气,半人工修剪半天然,看上去倒是很适合武人家宅的装饰布局。

 姚燕语上次来这里住了一晚是中元节那,当时下了雪,而且又有特殊的事情,根本没什么心思看着院子里的布置,今方有心思细看,虽然不是她以往喜欢的风格,但也不讨厌。又觉得这种朴实大气的院子也好的。

 “这是之前的老院子,祖父去世后便没有人住了,各处都颓败了。去年我回来才重新收拾过,后面很多地方还没来得及,我不善此事,也没有时间。”卫章一边走一边跟韩熵戉说话,实际上是说给身后的某人听的。

 韩明灿悄悄地拉了姚燕语的衣袖,做了个鬼脸。姚燕语垮了脸,回了她一个衰衰的表情,逗得韩明灿咯咯笑了。

 “怎么了?”韩熵戉回头看两个人。

 “没啥。”韩明灿笑道。

 卫章看了一眼绷着小脸目不斜视表情严肃的姚姑娘,又微微的笑了笑,带着几个人继续往里走。

 转过正门道尽头的‮大巨‬屏山石,石后又是一道院门,这便是二门,进得二门,便见五间巍峨的抱厦,阔朗的前廊,廊下四楹柱,雕梁画栋。

 此处正面向,造型简朴大方,尽显堂堂高显之意,正屋门口廊檐下有块蓝底金字儿的匾额,匾上有三个大字儿“晖堂”这里应该是定远将军服最主要的一处所在了。

 卫章看着匾额上的三个字,说道:“此处是当初祖母在的时候住的屋子,算算也有十几年了,如今我叫人里里外外的重新收拾过了。”

 姚燕语心想以后这屋子就当成汇见重要客人的地方吧,若是在这里住,总归还是不怎么舒服的。她不喜欢太大的房子,空的,半夜醒来一眼看不到边,吓都吓死了。

 卫章看她的表情就知道不喜欢,因又道:“我们去后面看看。”

 众人转过晖堂又往后去。

 后面又是一个院子,却比晖堂小了些。空气里还有一股淡淡的漆味混在淡淡的花香里。院子里摆了不少的花草,还有几个花匠正在修剪整理。见了卫章来,都放下手里的工具行礼请安。

 卫章也不理会他们,只带着人往里走。

 这里正屋也是五间抱厦,左右各有厢房。与晖堂不同的是,这边的门窗都是新样式,大大的格子,四角都雕了梅兰竹菊福禄寿喜各式花样。正门之上廊檐之下也有一块匾额,上书‘燕安堂’三个字。

 “咦?这窗子还没裱糊吗?”韩明灿奇怪的问。

 翠微已经笑嘻嘻的走到近前去抬手敲了敲。明净的玻璃发出咚咚的响声,把韩明灿惊讶的不行不行的,因问:“这是什么?水晶?这也太奢华了吧?”

 韩熵戉也上前去敲了敲,笑问卫章:“这应该就是玻璃了。显钧兄好手笔,居然了这么多?”

 卫章笑了笑什么也没说,却看姚燕语。

 姚燕语则站在院子里满意的看着这阔朗的青砖抱厦,整齐的白灰的抹儿,深檀的门窗和明净的玻璃,总觉得还少点什么。

 “啊!我倒是忘了。”韩熵戉抬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姚姑娘到了那异域人手里的制玻璃秘方,现如今有一个玻璃场。显钧兄这里自然不会缺了这个。”

 韩明灿已经拉着姚燕语连声问:“真的假的?这个需要多少钱,我的屋子也要成这样的!”

 姚燕语笑道:“姐姐想要我叫人给你送去就是,说什么钱不钱的。”说着,她拉着韩明灿直接进了屋子,又道:“先看看这样屋子里敞亮不敞亮。”

 韩明灿跟着姚燕语进屋,屋子里已经摆放了大件儿的家私,橱柜,榻等,丝织品诸如帐幔被褥等却都没有,这些是女方准备的东西,卫章也不来那个心。

 姚燕语站在窗前往外看,手指在下巴上敲了敲,忽然笑道:“对了,这窗户肯定得有窗帘。”

 “窗帘?”韩明灿莫名其妙的问,“那是什么东西?”

 “就是遮挡窗子的帐幔。”姚燕语比划了一下,“玻璃太透明,从外边一眼就看到了里面,一点‮密私‬也没有了。白天倒是敞亮,晚上睡觉可不踏实。”

 “那倒是。”韩明灿点头。

 两个人从屋子里转了一圈儿,韩明灿依然为这样的门窗感叹:“这窗子实在是太舒服了,冬天下雪的话,从里面赏雪景都不用开窗子。”

 “是啊,姐姐回头叫人把长公主府里梅园的屋子尺寸量了来,回头我叫人按照你那尺寸制玻璃,今年冬天再赏梅,就不用跑出去吹冷风了。”

 “嗯!一定要这样!”韩姑娘十分的高兴。

 从定远将军府回来,姚燕语又把冯嬷嬷叫道跟前,叮嘱她窗帘的事情。窗帘要两层,一层重缎,一层轻纱,颜色要素雅,可以绣上折枝花草,不要大红云云。

 冯嬷嬷不依,说大喜的事情,结婚是一辈子最大的喜事,必须处处都是红色。如果姑娘喜欢素雅,可以多预备两套,新婚后再换素雅的,但成婚那,喜房里不许出现别的颜色的帐幔。

 后来宁氏也这样说,姚燕语无奈只得做出妥协,准备一套大红绣百蝶牡丹的,另外再准备一套雨过天晴,一套象牙白。宁氏又说绣工上怕是来不及了,姚燕语便说只绣大红的,另外两套都不要绣花,只要素面锦缎就好了。

 但冯嬷嬷总觉得太过素净的东西,年轻人是忌讳的,便说一定要绣上花草,这些个就不用姑娘心了。

 说了一会子这些事情,晚饭摆上来,宁氏跟姚燕语姑嫂二人一起吃饭。

 姚燕语身为一个很有话语权的医者叮嘱家里的厨子晚饭务必清淡,尽量不用糜,全部素食。而她自己每的晚饭也只是一碗药膳养生粥而已。

 宁氏在南边奢华惯了,乍一开始有些受不了,现在也渐渐地被姚燕语给带了过来,晚上也同姚燕语一样,只是一碗粥。

 饭后,姚燕语又问起姚凤歌的状况,宁氏便叹道:“你大姐姐倒还好,苏三姑娘也好了许多,听说现在能多少吃点饭了。只是侯府里的夫人伤心过度,病倒了。今儿匆匆的请了太医。幸好二房的夫人来了,不然那府里可真是要套了。”

 “伤心过度病倒了?”姚燕语心里好想笑,这儿媳妇也太孝顺了吧?

 “是这样说的。”宁氏也笑了笑,“或许侯爷夫人本来就有什么旧疾,这段日子连番劳累,忽然发作了也未可知。”

 姚燕语点了点头,这个她是信的,大长公主的丧事十分的繁琐,陆夫人纵然顶着长媳的由头只管哭灵,可有些事情总不能都丢给封氏。她也不是那种会放权的人。

 不过别人家的事情自然有别人心,姚姑娘懒得多想。

 定候府,陆夫人的上房。

 连嬷嬷扶着脸色苍白的主子慢慢地洗手,换‮身下‬上的孝服,只穿着月白宁绸长襦转到后面的静室去,先虔诚的给菩萨上香,然后慢慢地跪了下来。

 陆夫人手上握着一串檀香佛珠,跪在菩萨跟前默默地念诵,也不知道是为谁祈祷为谁诵经。连嬷嬷轻轻地叹了口气,摇‮头摇‬,轻着脚步出了静室,把房门带上。

 孙氏带着贴身丫鬟青荇提着一个食盒进来,见了连嬷嬷悄声问:“太太睡了?”

 “太太给菩萨上香呢,不许人在一旁。”连嬷嬷歉意的笑了笑,“二这个时候怎么过来了?”

 孙氏看了一眼青荇手里的食盒,低声叹道:“我想着太太晚饭没吃,便亲自炖了一盅燕窝给送过来。这种时候太太的‮子身‬可不能垮了。”

 “二有心了。”连嬷嬷忙接过来,又道:“这已经是二更天了,等太太上好了香,我替二回话吧。”

 “有劳嬷嬷了。时候的确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二慢走。”

 “嗯。”孙氏看了一眼陆夫人的卧室门帘,带着青荇退了出来。

 主仆二人出了上房院往后面走,现在入了夜,后院多处都熄了烛火,静悄悄的。孙氏心里有事儿,一路上也不说话,只顾默默地走。

 刚拐过一道月门,便听见那边角落里像是有人在说话,于是放轻了脚步慢慢地走过去。

 那边一个值夜的婆子跟另一个婆子凑在一起,正借着风灯摸骨牌。

 一个说:“听说了没?太太这几天总是做噩梦。”

 “做什么噩梦?”

 “听说大长公主在的时候就不喜欢太太,时常叫过去骂一顿,罚跪也是常有的事儿。”

 “这话可不敢说,被上头知道了是要掉脑袋的。”

 “谁去说,这三更半夜的,就我们俩闲扯两句解解困罢了。哎,她们婆媳到底不和,现在大长公主都去了也不肯放过她。”

 孙氏闻言,立刻变了脸色,回头看了一眼青荇。

 青荇大步上前去喝道:“你们两个作死的!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

 “哎呦!我的娘哎!”婆子转身看见是青荇,赶紧的丢了手里的骨牌转身趴在地上求饶:“姑娘饶命,我们不过是胡说八道两句罢了。只求别告诉上头去…”

 “这也是你们能随便胡说八道的?!”孙氏上前去,冷声喝问。

 那两个婆子看见孙氏,立刻慌了神,忙抬手扇自己的嘴巴子,并连声求饶:“奴才被糊涂只有懵了心,胡说八道的!求二饶了奴才!奴才该死,以后再不敢了!求二超生!”

 孙氏看了看左右,此处是陆夫人后面放置杂物的小院子,再往后就是清平院,往西隔着夹道是二老爷住的院子,在这个地方吆喝叫嚷的确不好,于是低了声音,狠狠地说道:“看在大长公主的事情上我也不跟你们计较这些,若是再叫我听见这话,看我不回了太太,把你们一个个都打死!”

 “谢二!”

 “谢二!二大恩大德,奴才们永生难忘!”

 “奴才永生难忘!”

 两个婆子磕头如捣蒜,嘴里谢恩。

 孙氏又申诫了一顿方带着青荇回了自己的院子,苏玉安早就回来了,见了她们两个,因问:“这么晚了,跑哪里逛去了?”

 “太太晚饭没吃,我送了一盅燕窝粥过去。”孙氏说着,又问妈子宣哥儿可睡了,妈子说已经睡得安稳了。

 “太太怎么样?太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真真愁人。”苏玉安叹了口气,靠在了榻上。

 “连嬷嬷说太太给菩萨上香呢,我也没见到。”孙氏心里想着那两个婆子说的话,便不像往日那么多话。

 “你是有什么事儿?”苏玉安借着灯光看着子脸色,问。

 “我能有什么事儿?”孙氏轻声笑了一下,“我不过是担心太太的‮子身‬罢了。”

 苏玉安也叹了口气,说道:“后发丧,祖茔不过几十里路,来回三五天的时间。等这事儿了了,叫太医来给太太好生调养一‮身下‬子。”

 “二老爷这次回来还回去吗?”

 “丁忧的折子已经批下来了,二老爷南边的差事已经移出去了。”

 孙氏顿觉得事情有些不好,因问:“之前不是说有可能被夺情吗?”

 苏玉安轻声叹道:“皇上听说大长公主薨逝,悲痛万分。怎么可能夺情?”

 “那大爷和你的差事…”

 “诚王爷已经知会我了,说家里有事让我先把公务放一放,先把大长公主的丧事办好。至于大哥那边,他这段日子本来就没什么事,边疆不打仗,武将都闲着,就无所谓了。”

 孙氏心里越发不安。因为大长公主的丧事,家里老少爷们儿的差事等于都停了啊!虽然说公侯之家不怕这些,丁忧过去他们依然还是皇亲国戚,可是,三年啊!

 二忧郁了。

 祺祥院,苏三爷依然还没回来。

 他不回来,姚凤歌乐得清静,入夜后便吩咐人关了院门,看着妈子把月儿喂哄睡着,自己便叫珊瑚收拾了也准备睡觉。

 珊瑚刚要吹灯,琥珀在外边叫了一声:“睡了吗?”

 姚凤歌便道:“进来吧。”

 琥珀悄悄地进来,把屋子里的打地铺的小丫头打发出去,关好房门近前来,悄声说道:“主子,太太房里的人说,太太这几晚上总是做噩梦,有一次梦靥了,竟然是喊饶命,还叨念大长公主…”

 姚凤歌眼皮跳了跳,皱眉道:“怎么会有这事儿?”

 “橘红那小丫头说的,她说是那晚她值夜的时候亲耳听见的。连嬷嬷抱着太太安慰了好一会儿太太才明白过来。而且,这几天太太从大长公主灵前回来便跪在菩萨跟前念经,谁也不见。”

 姚凤歌听完这话沉思片刻,方冷笑道:“她心里有鬼。”

 琥珀看了看珊瑚,没敢多说。珊瑚便劝:“天色不早了,也该睡了。咱家二说了,月子里可不能熬眼。该落下眼疾了。”

 姚凤歌点点头,转身躺到了上。琥珀福了福身悄悄地退了出去,珊瑚则解了衣裳上了睡在姚凤歌身边。

 屋子里安静了半晌,姚凤歌侧转身,幽幽的叹了口气。

 珊瑚忙转过脸来,轻声问:“还没睡着?”

 “你说,她为何这样?大长公主没了,对侯府一点好处都没有。侯爷和二老爷都要丁忧,连世子爷在兵部的差事和二爷在锦林军的差事怕都得放一放了。”听珊瑚不说话,姚凤歌自顾冷笑着说下去:“亏了她还能想着让封岫云先进门,不然世子爷的子嗣又要往三年后说事儿去了。想想真是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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