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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天与地(十上)
 做了土匪和马贼的,当然不是什么善类。然而能从“九一八事变”后一直坚持到现在还没被鬼子收编的,心中却或多或少都留着一点做人的底线。听飞天豹子说得坚决,便纷纷点头附和道:“是啊,就冲他张胖子敢跟小鬼子拼命,咱们今天让他一让也不打紧。反正风水轮转,早晚还有再见面的时候!”

 “这话在理!咱们不是怕了他张胖子,咱们是敬他是条好汉,敢跟小鬼子拼命!”

 “豹爷说得对,咱们不给小鬼子帮忙!”

 …

 也有几名依旧不甘心放弃的顽匪,如催命鬼、眼之,见大多数江湖同伙都打了退堂鼓,也没勇气再跟下去了。那张胖子可不是一般人,他当年之所以来到草原上,据说就是为了向汉县长朱二寻仇。从山西一直追到了黑石寨,最终在黑石城外隔着几百米远一爆了后者的脑袋。大伙如果今天不能齐心协力将他留下,就等于给自己招惹了一个杀星。没准哪天出门时就被他给盯上,稀里糊涂地就步了汉朱二的后尘。

 既然不准备出手“打猎”了,众马贼和土匪们,也就没必要继续搅合在一块儿了。随便说了些“后会有期”之类的江湖场面话,各自催动坐骑,分道扬镳。转眼之间,就散了个干干净净。

 而此刻小巴图才刚刚返回到队伍当中,还没来得及向张松龄覆命。众学子见到了,立刻众星捧月般围了上去,七嘴八舌地追问:“土匪居然真的走了?你到底跟他们说了些什么啊?他们这么听话!”

 “他们把你围起来的时候,你害怕了么?我们都一直在担心你!”

 “你胆子可真大!居然单匹马就走了一个来回!”

 虽然刚才被上百把指着时,小巴图都没有紧张。但是在学子们连珠炮般一番追问下,他的额头上却渗出了汗珠来。特别是看到圆脸李芳那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心里头没来由得就直发颤,嘴巴里说出的话,也变得毫无伦次可言,“我,我,大队长让我说什么,我就说了什么!我才不怕呢!他们都是小鬼子的手下败将,我连小鬼子都杀过,当然不会怕他们!我,我告诉他们不要跟着,告诉他们,我家大队长不喜欢身后跟着一群尾巴。他们一开始很生气,但是我说我是黑石游击队的,我们队长就是张松龄,他们,他们就都不吭声了。他,他们不是怕我,是,是怕我们大队长!怕,我们大队长一揭了他的脑瓜盖儿!”

 “那也是你胆子大能沉得住气,当场就镇住了他们!”众学子们扭头看了张松龄一眼,不想让此人过分得意。然而在每个人的内心深处,却永远留下了一个黑黑胖胖的影子。特别是几个小女生,前几天因为青莲的出现而主动在心中产生的疏远感,瞬间变得极为单薄。仿佛轻轻向前走一步,就可以突破障碍,从此身边处处风光霁月。

 非但年青学子们心里对张松龄充了崇拜,从察北军分区派出来的骑兵连长老杨,看着身边这个高高大大的黑胖子,也是钦佩不已。随便打发一个弟兄出马,就能让近千土匪退避三舍。这威风,足以和古代的名将比肩了吧!而张胖子今年不过才二十出头,又刚刚通过了抗大的深造,假以时,谁知道他能飞到多高?!

 正感慨间,却听见张松龄笑了笑,大声向小巴图喊道:“你瞎咧咧什么?说话不过脑子!那些人不是怕我,是怕咱们背后的‮路八‬军。如果不是为了避免惊动了沿途的小鬼子,咱们只要将‮路八‬军的战旗举起来,他们早就跑得没影子了,哪里还会在咱们身后跟这么久?!赶紧归队,别一出了麒麟岭,就连最基本的组织纪律都忘了!”

 “是,大队长——”小巴图吓得吐了吐舌头,用马头撞开挡在面前的坐骑,灰溜溜躲到其他游击队员身后去了,再也不敢跟学子们说话。杨连长等人见此,愈发觉得张松龄知道进退,不像某些同龄年青人那样,稍微取得一点儿成绩都得意忘形。

 带着对小胖子的佩服,众人继续策马向北。一路上遇到任何事情,都本能地以小胖子的话为圭臬,绝不刻意给他制造麻烦。如此风餐宿,迤逦而行。遇到不开眼的小股敌军就果断歼灭,不留任何活口。遇到大股的敌军则主动避让,凭着战马的机动离接触。终于在十多天后,顺利抵达了此行的第二个中转站,锡林郭勒草原的小吉林河岔口。

 张松龄去年带领游击队与傅作义部九十三团并肩作战时,曾经来过这一带,对周围的地形地貌记忆犹新。与军分区给的地图对照了一下,立即确定了具体接头位置。指了指距离河岔口不远处的一片松树林,低声命令:“巴图,带小王和小徐,去树林里搜索一下。如果遇到不认识的人,就问他,‘漫江碧透,百舸争’的下一句是什么?无论他答得答不上,都将他请过来!”

 “是!”小巴图答应一声,点起两名游击队员,策马便走。才离开大队五六十米远,耳畔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跟着,松树林中,二十余名骑着高头大马的蒙古汉子,结伴冲了出来。

 当先一人,大约三十多岁年纪,身穿黑缎子面儿长袍,头戴貂皮圆帽,帽子正‮央中‬,有块拇指大的翡翠葱茏滴。下的马鞍上和坐骑的顶络上,也是镶金嵌银,极尽华贵之能事。让人一看就知道他是个如假包换的蒙古贵族,在家里闲得头疼,带领随从四处沾花惹草来了!

 看到脸惊异的小巴图等人,这位蒙古贵族老爷也不拉住坐骑。在马背上笑了笑,大声道:“不用问了,我早就知道你们来了!下一句是‘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

 说罢,又策马向着大队跑了一段,扬起头来,哈哈大笑着问道:“张松龄,张胖子在吗?是否还记得老哥哥我?!这两年天天听着你的名字,都快把我的耳朵磨出茧子来了!”

 “您是…?”张松龄先微微一愣,旋即想起自己第一次来草原时,路上遇到的那伙人。赶紧催动坐骑上前,大声回应,“怎么会不记得?咱们可是一起杀过野狼的!您是吴云起,吴老哥。我真没想到,前来接应的人居然是您!”

 “哈哈,原本不是我。但我正好要去北边走亲戚,就跟军分区那边主动请缨,亲自跑过来了!”吴云起跳下坐骑,以蒙古人接待朋友的礼节,向张松龄张开双臂,“重新认识一下,我叫乌云起,吴云起是根据谐音取的汉名。所以,当年不能算是欺骗了你!”

 “不算,不算!”张松龄也飞身下马,张开双臂走上前,与乌云起来了个大拥抱,然后用手在对方后背上轻轻拍打几下,笑着补充,“后来听说多伦那边有支‮路八‬军的队伍,大队长叫乌云起,我就已经猜到了是您。这回从军分区出发之前,在会议室的光荣榜上,还看过您的照片!”

 “所以说,咱们哥俩有缘呢!”乌云起的子里,带着蒙古人固有的豪。后退半步,拉着张松龄的手说道,“当年我在山里头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你跟我可能是一路人。果然,现在,咱们终究还是走到了一起!”

 “当年第一眼看到乌老哥你,我就觉得,你不可能是个普通蒙古商人!”张松龄也笑了笑,带着几分感慨回应。

 当年在山中与对方相遇,他敏锐地从马车上闻到了油的气息。只不过当时敌我未明,没有戳破而已。现在回想起来,乌云起那次肯定是在替游击队运送械。沿途那么多道关卡挨个走过来,居然没被小鬼子抓到。这份本事和勇气,也着实令人赞叹。

 正感慨间,骑兵连长老杨已经策马走了上来。在他身边跳下坐骑,举手向乌云起敬礼,“乌教官,二分队杨任仲向您问好!您,您还记得我么?”

 “什么话?我怎么可能不记得?!”乌云起将手举到额边,大笑着还礼。“去年在军分区那边我教过的学生里边,你是进步最快一个!前两天在电报里见到你的名字,我还跟弟兄们说呢,这下简单了,你和张胖子都是老人。接头时绝对不会怕被别人骗了去!”

 话虽然这样说,他却很快转过身,从战马的鞍子下取出了个做工精细的牛皮包来,从里边拿出几页文件,“你们两个看看,有什么问题没有?没有的话,咱们就正式开始交接!”

 张松龄见此,也赶紧回到自家队伍中,从不备用坐骑的马鞍下取出自己所携带的交接文件,依照事先约定,交给乌云起审核。

 文件审核工作很快就顺利完成,一众学子们,也被张松龄领到了乌云起面前,与他们的下半程护送者互相做了介绍。当所有交接手续结束之后,乌云起抬头看了看天,笑着提议:“一路都吃干粮,大家伙肯定都烦透了吧。先别忙着往回走,跟着我,我给你们找个地方打牙祭!”

 “打牙祭?”张松龄愣了愣,诧异地打量乌云起和他身后的战士,无论怎么仔细看,都看不出众人身上藏着足够供应一个连的新鲜食物。

 “你别忘了,我可是地道的蒙古人!”乌云起猜到张松龄在想什么,得意地笑了笑,带头跳上了马背,“跟我走吧!这里虽然是锡林郭勒,可也不是所有蒙古人,都愿意跟德王一道去给小鬼子当狗子!走吧,用不了多远。只要能找到下一片毡包,我就保证不会让大伙继续啃干粮!”  M.uG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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