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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刑事课的办公室总是烟味呛人。

 名古屋警官随意地靠在椅背上,跟往常一样,嘴里叼着没点着的烟。他眼神蒙昽,像在打瞌睡。

 别的桌子跟前都没人,连课长的座位都是空着的。

 “哦。”看到礼子后,他用跟表情一样松松垮垮的声调打了个招呼。西装外套前襟敞开,没戴领带,衬衫的下摆从皮带下溜了出来。

 “谁了这么多烟?”

 礼子不由得皱起眉头。她轻手轻脚地从名古屋边上那张堆文件资料的桌子底下出一把椅子,刚要坐下,桌上的文件资料就像雪崩一般坍塌下来,她慌忙用手摁住。

 “刚才还有一大帮人在这里吵嚷着呢。”

 “名古屋警官,你这样戒烟还有什么意义呢?”

 将椅子放回原地,才终于遏制住了“雪崩”结果,佐佐木礼子只得直地站着。

 “境由心生嘛。”名古屋微微一笑,但很快就收敛了笑容,捏起那过滤嘴含得乎乎的烟,扔进脚边的垃圾桶。

 “大伙都去总部了?”

 “估计那边也是空的。现场调查的关键时期嘛。”

 今天凌晨,辖区内一家饮食店发生了抢劫杀人事件。为此,警署的训示场设立了特别侦查总部,刑事课的主要警力都扑到那边去了。

 “那你呢?”

 “听电话呗。总得有人看家吧。”说完,他打了个大哈欠,牙齿蜡黄,是尼古丁的颜色,“我说,你又怎么了?眉毛都打结了。”

 这家伙说不出好听话。至少说句“愁眉苦脸”也好嘛。

 “听庄田说,有HBS的记者来采访过你?”

 就是那个专题报道节目《新闻探秘》的茂木记者,特会搞教育题材,几乎算得上节目的当家。

 “你看那个节目吗?”

 “看啊。”

 “那家伙比电视里寒碜多了。”

 我可不是来听你这种不痛不的观感的。

 “他都问了你些什么?”

 名古屋的嘴角微微上扬。他从桌上那包扁的烟盒中出一支烟,叼在嘴上:“别那么神经过敏,又没说什么要紧的。”

 怎么能这么说话呢?礼子有些生气了。听他这口气,好像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要礼子来封他的口似的。

 “你跟那个记者见过面?”

 “都谈过好几次了。电话也打了不少。”

 《新闻探秘》是一档过硬的节目,礼子对他们的报道方式也抱有好感。不过她很早之前就觉得,茂木记者的做法多少有点过头。作为一名记者,他的感情过于充沛了。这次,由于城东三中柏木卓也的‮杀自‬事件,终于有了跟茂木记者面对面接触的机会,也因此明白自己原先的感想并没有错。

 “那家伙好像怎么也要成杀人事件。我是说柏木的事。”

 “好像是吧。”名古屋漫不经心地说。

 “你有没有觉得,他名为采访,可我们所说的话他根本没在听,好像他心里早就想好了。”

 “也难怪。把举报信撕碎丢弃,确实很糟糕。”

 “可是,森内老师说她没那么做。”

 “你觉得这种说法,人家能接受吗?”名古屋说得没错,“佐佐木警官,你坐下吧。”

 名古屋一把拖出邻桌下方的椅子。桌上堆着的那些文件资料终于“哗啦”一声,痛快地掉了下来。

 “这桌子是谁的?”

 “是我的地盘。东西太多了。”

 “不能稍微整理一下吗?”

 “都是正在办的案子。”

 名古屋问要不要喝茶,礼子说不要。反正要喝也是她去倒。

 “心急上火不会有好事。既然电视台这么起劲,拦也拦不住。他们要干就让他们去干。忍着吧。”

 这时,电话响了。名古屋拿起听筒“哦,哦”地应了几声,有气无力的。随后他又“嗯,嗯”地应了几声,叫人无法判断内容。这里真的是城东‮察警‬署的刑事课吗?不是三十年前的乡下派出所?

 “嗯,明白了。”名古屋挂断电话后,探过头来看了看佐佐木礼子,“还是想喝杯茶。”

 礼子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朝放着热水瓶和茶杯的角落走去,揭开一把大茶壶的盖子一看,里面还剩着泡开了的茶叶。

 “学校那边了阵脚?”名古屋扯开破锣嗓子,高声问道。

 “简直作一团。”

 昨天下午,茂木记者正式通知学校,要将这起事件制作成电视节目公开播放。于是津崎校长就去跟区教育委员会商量了。礼子是今天早晨接到津崎校长的电话后才知道的。

 “教育委员会的老师们又怎么说呢?”

 “一样,惊慌失措,没出一点主意。估计是想让津崎校长负全部责任。”

 “那边也去采访过?”

 “好像还没有。不过,这是迟早的事。”

 “校长要被开除了吧?”名古屋用手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下,随后接过礼子递上的茶杯。

 “不知道。要看节目内容。”礼子盯着茶汤黄绿、味道不怎么样的绿茶说。声音缺乏气力,就像在呻

 “那位记者肯定要追究三中老师的责任,因为不可能拿那些小混蛋开刀。他们还未成年。”说着,名古屋又歪了歪脑袋,“那些小混蛋的家长怎么样了?”

 “据说也去釆访过了。”

 “哦。”

 “那位茂木记者好像还挨了揍。”

 名古屋笑了起来:“是被木材厂的社长揍的吧?好像叫大出,对吧?”

 “有什么好笑的。听说挨揍的场面也被拍下来了。”

 这也是茂木记者告诉津崎校长的信息。被采访得火冒三丈的大出胜直接跑到三中的校长室,对校长大打出手。而这一光景似乎也被茂木偷拍下来了。因为当时在校园里游玩的学生看到茂木记者手里拿着摄像机。

 “嗯,好啊。这样的话,世人就都知道不仅仅是学校有问题,家长原本就够糟糕。”

 礼子搞不懂,名古屋为什么能说得这么轻松?

 “我刚去过三中,才回来。”

 “哦,是去看看那边的情况吗?”

 “教职工都在开会,没见到老师…”

 不过她跟岩崎总务沟通了一下。令礼子感到意外的是,他对这件事了解得十分详细,也非常担心津崎校长和森内老师。

 “听岩崎说,森内老师已经递了停职报告。”

 “啊呀呀,”名古屋的小眼睛瞪得溜圆,“这怎么行?至少在节目播放之前,一定要严守教育阵地啊。在这个节骨眼上当逃兵是最愚蠢的行为。”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她似乎真的患上了神经衰弱。”

 “那是。撒谎的人会得神经衰弱。撒的谎没人信,精神压力自然就大了。”

 这番话刺痛了礼子的耳朵,让她想起自己是为了什么来找这个小老头的。

 礼子的眼前浮现出三宅树理那张脸。瘦如骷髅、是粉刺,没有半点青春期少女的活力。心底则回响起她那些畅无比的谎言。

 “我听过这样的说法。什么时候来着?嗯,大概是去年秋天。那天放学后,我看见大出他们三个人在教室里窃窃私语。他们说:柏木那家伙看着就来气。”

 “是这样的。我有点事想听听你的意见。我想你在这方面肯定经验丰富。”话有点难以出口,礼子说得结结巴巴的,“某个事件的相关者说的话很难令人相信,为了戳穿这个人的谎言,我付出了努力,谁知她又编造了新的谎言…”

 我在说些什么呀?自己都快听不懂了。

 “你有没有遇到过这样顽固的说谎者?”

 名古屋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眯起眼睛看着礼子:“你说的这个相关者,就是写举报信的那位?”

 礼子大吃一惊。他怎么会知道?

 名古屋慵懒地笑了笑。笑的模样也半点不正经。

 “一猜就中?”

 “你怎么知道的?”

 “哈,我有耳朵啊。”说着,他还故意用手指挖了挖耳朵眼。

 “不会是庄田他…”

 “喂,这种事你跟庄田说过?”

 礼子沉默了。其实这等于承认了。

 “放心。我不是听他说的。我的耳朵灵着呢。别这么板着脸啊,也不是别人说的。”礼子刚想回敬他几句,谁知他又明确地说,“是那个学校的女生吧?”

 完全被名古屋牵着鼻子走了。

 “嗯,是。”

 “跟那三个小混蛋有仇?”

 “我想也是。”礼子低着头叹了口气,说,“她的心情,我也能理解。”

 这时,礼子听到了一声坐垫漏气般的怪异声响。抬头一看,原来名古屋也在叹气。“太天真了。”

 “可是…”

 “无论动机如何,都不能编造谎言。做了坏事,就要受到相应的惩罚。不然这社会可就不像样了。”

 这话说得太冠冕堂皇了,礼子一时不敢相信,坐在自己跟前的,真是那个名古屋?

 没错,就是名古屋,还有空气中飘的尘埃和尼古丁的味道。

 “你们这些少年课的,张口闭口就是什么青少年的健康成长啦,学校是圣地啦,孩子可塑大,不能严加惩罚啦。要我说,这些都是话。我们经手的案子中有一大半吧,如果那些犯案的家伙小时候能受到父母老师的严格管教,就不会犯罪。可你们总是想包庇他们。”

 “哪里包庇了?只是遵守青少年保护法的精神罢了。”

 “上次那起抢劫伤害事件就不明不白地不了了之了,而你们只会袖手旁观,难道这也是青少年保护法的精神?”

 听名古屋的口气,他好像多少有些愤慨。没想到,这个小老头对这件事还上心的。

 “那可是两码事。”

 “哦,是吗?那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名古屋又出了一皱巴巴的香烟叼在嘴上,依然没有点上火。

 “我只是想问该怎样对待顽固的撒谎者。她本质上并不坏,只是为了让自己的谎言继续有效而接连撒谎,最受伤的还是她自己。我很困惑,所以想到来问问你。”

 简直难以置信。怎么会说自己“很困惑”呢?

 “哦,真是难得,你这么一本正经的,原来是想让我帮你出出主意,对吧?”

 是这么回事,可这么赤地讲出来,让人不太舒服。

 名古屋拖动椅子,靠近礼子:“好吧。那我来告诉你。”

 礼子稍稍后退,感觉上像是带着椅子退后了三米。

 “你们老是照顾着的那个叫大出的小混蛋,不管本烂到什么程度,他其实知道自己在做坏事。明明知道不对,可就是忍不住要做。他的精神上有哪线搭错了,只要不纠正过来,他就会一直这样明知故犯。事情暴了,就撒谎糊;糊不过去,要么服软认错,要么耍泼撒野,然后继续犯错。”名古屋手拿香烟,将一头指向佐佐木礼子,“可是,你说的那个写举报信的小姑娘跟那些小混蛋不一样。他们是有本质区别的。”

 礼子不假思索地反问:“有什么不一样?”

 名古屋看着礼子的眼睛说:“这个小姑娘不认为自己做的事是错误的,是坏事,因为正义在她那一边。所以,无论是谁,无论怎么调查,她都不会承认。”

 礼子无法反驳。她缄口不言,一动不动。

 “这种时候就要把脓挤掉。让那个叫茂木的记者彻彻底底地去调查,打翻水桶,倒尽脏水,然后再考虑以后的事也不迟。我能出的主意就是这些。好了,你走吧,走吧。”

 礼子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转椅飞快地向后滑去,撞到东西才停下来。

 她就是要做出“愤然离去”的姿态。名古屋的意见太过暴,根本不考虑具体情况。他完全不懂犯罪心理,更不用说成长期青少年的复杂心态。

 礼子走到刑事课的门口时,又停下了脚步:“名古屋警官。”

 名古屋看都不看她一眼。

 “那是一起‮杀自‬事件,柏木是‮杀自‬的,没有问题吧?你对此从未有过怀疑吧?”

 名古屋依旧坐没坐相,面朝天花板:“怎么到现在还说这个?”

 是啊。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呢?羞愧和懊恼使得礼子的脸颊和耳朵发烫。这次她转过身去后,踩响一连串皮鞋声,头也不回地走到了走廊上。

 身后突然传来了声音。“佐佐木警官,您在这儿啊。”一名女警一路小跑着追了上来,“有客人找您。”

 ·

 这个人,会不会虚弱而死?

 与森内惠美子面对面坐下,佐佐木礼子首先想到了这一点。不仅仅是瘦弱,仿佛整个人的存在都已经消磨殆尽了。

 她们坐在小会议里。因为少年课里还有其他警员,而处于如此状态的森内老师绝不能让大家看到。也许是多虑了吧,不过礼子还是庇护着森内老师的‮子身‬,将她带进了小会议室。

 “您是一个人来的吗?”

 森内老师身穿白衬衫,配黑色裙子,前抱着一个黑色皮包。听到礼子的问话,她缩着‮子身‬点点头,仿佛整个人都缩小了一圈。

 “突然前来打扰,真是对不起。”她的声音在颤抖。突然放松力量时,人会无法发出稳定的声音。

 “没关系。您‮体身‬还好吧?”

 没化妆,眉毛也没修剪过。这样的森内惠美子,礼子还是第一次见到。

 “呃…我想…”眼皮底下的眼珠都在发抖,“我有一事想请求您的帮助。”

 “哦,是什么事?”

 发干的嘴,森内惠美子下定了决心似的了口气,说:“你们能帮忙搜査吗?”

 “啊?”礼子不由自主地反问道,“搜查?”

 “是的。我的信可能被盗了。”

 礼子怔怔地看着森内老师。光是理解她在说什么,就足足用了五秒钟。“您是指那份举报信吧?”

 森内惠美子点点头,伸出手来,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握住了礼子的左手手腕。

 “我没有收到。邮政局说是投到了信箱里,可我看信箱时,里面并没有。我想会不会在我开信箱之前,那封信就被人偷走了。

 “确实有这种可能。”虽然到目前为止没想过这一点,但确实有这种可能。”

 森内惠美子眼中闪现出微弱的光芒:“是吧?警方能对此开展搜查吗?”

 “等等。您是住在江户川区的吧?”

 “是的。”

 “那就不在我们的管辖范围内了。您必须向当地的‮察警‬署提出请求。而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多半不会马上采取行动。”

 森内惠美子眼中的微光瞬间消失了。礼子赶紧说下去:“所以,您能不能再提供一些别的线索?譬如家里有什么东西被盗,或以前曾出现过信件丢失的状况。”

 “我也想过,”森内老师轻轻摇了‮头摇‬,“我不知道。我无法静下心来想。”

 就她身心两方面的状况来看,这也难怪。

 “那么,您是否知道谁会搞这种恶作剧,故意为难您呢?”

 森内惠美子没有‮头摇‬,眼神开始发直:“一定是他。”

 “他?”

 “是柏木。”森内惠美子说。

 礼子顿时觉得浑身发冷。“森内老师,柏木已经去世了。举报信寄来时,他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不,”森内老师很干脆地摇了‮头摇‬,并将‮子身‬近礼子,“是他干的。他策划好,在自己死后闹出这些事来。”

 比起不解和震惊来,礼子更感到恐怖。“你、你等等。”她握紧森内老师的手。

 森内老师依然用呆板的声调说:“他讨厌我。看不起我。他觉得我没用。没有资格做老师。这些我都知道。我常常能感觉到。我努力不显出来。因为我是班主任。是大人。他却越发变本加厉。”

 “森内老师!”

 “他有同,也许是他的父母。写好举报信,装作寄给我,却自己撕破再寄给电视台。一切都是他策划好的。肯定是这样。那家伙在这些方面很会动脑筋。”

 一口气说完,森内老师沉默了,就像要停下来口气似的。这时,佐佐木礼子听到小会议室窗外有汽车开过的声音。

 “您真是这么想的吗?”

 森内惠美子的目光从礼子的脸上逃开了。她轻轻挣脱礼子的手,抱住了自己的‮体身‬。

 “森内老师,您晚上睡得好吗?”

 没有回答。礼子知道森内惠美子身上的气力正在外。跟刚才名古屋警官那种吊儿郎当的放松截然不同。她身上仅剩的能量都已耗尽,人体的正常机能停止了。

 “我非常理解您内心的苦痛。我建议您去看一下心理医生。”

 还是没有回答。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森内老师才轻轻地说了句:“不能展开搜查,是吧?”

 “对不起。刚才我也说过,‮察警‬会慎重对待这种情况。尤其是在邮政局刚刚调查完时。况且管辖范围不同,我不能轻易釆取行动。”

 听到这些话时,森内惠美子无话可说了。眼泪从她的眼眶里一个劲地往下掉。礼子的口感到一阵揪心的疼痛。

 “可是,您想到的点子确实不错。‮察警‬办不了,也可以委托‮探侦‬事务所试试。甚至可以请物业管理公司配合,说不定调看一下监控录像,就会发现一些线索。”礼子伸出手,抓住森内惠美子的胳膊轻轻摇晃了一下,“坚强一点。不能就这么认输了。您没有撒谎,对吧?真的没有收到举报信,对吧?既然这样,就不能光顾着哭。”

 “可谁都不相信我。”森内惠美子说。声音低得像在吐气。

 随后,她抱着皮包,悄然站起身,低头鞠了一躬。

 “对不起,我尽提一些无理的要求。其实我自己也知道。算了,我回去了。”

 “森内老师…”

 “我马上要辞去教师的工作。我再也受不了了。”

 礼子慌忙站起来,搂着森内惠美子的肩膀,一直将她送到‮察警‬署的大门口,举手拦住一辆过路的出租车,让森内惠美子坐进去。森内惠美子垂头丧气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礼子突然想起了什么,膝盖不住地抖动起来。

 是他。肯定是他。

 亡灵附身。柏木卓也的亡灵附在了森内惠美子身上。这种现象真的会发生啊。

 不,不仅是森内老师。

 我们都被附身了。与本案相关的所有人员,连同整个学校,都被柏木卓也的亡灵附身了。

 校园里樱花盛开。城东第三中学的三年级学生来了他们的毕业典礼。从此,毕业生各奔东西,开始了通向未来的旅程。在校学生结束了第三学期的结业式,开始放假。

 无论水面下如何暗涌动,人们的日常生活依然照常进行。几处小漩涡尚不能打破水面的宁静。然而事态不断行进,慢慢成形,终会酿成‮大巨‬的波澜。

 樱花盛开,花瓣纷纷飘落,也飘进了津崎校长家的院子。这是一个晴朗的下午。难得在家的津崎校长接到了HBS的记者茂木悦男打来的电话。茂木记者直截了当地向他通报了一个信息。四月十三星期六下午五点的《新闻探秘》节目将报道城东第三中学存在的问题。

 电话十分简短,完全是事务的。

 津崎校长无能为力。

 他站在窗前眺望院子,随后走进书房,在心爱的书桌前坐下,拉开抽屉,取出了白底的信封、信笺和一个小型的砚盒。这个砚盒是他的书法老师送给他的,平时都舍不得用。

 得取些水来。

 厨房里挂着一幅标有节气的历,春天里能做的事、时令食物和写俳句的季语等一应俱全。春天是希望的季节,是重新开始的季节。

 开学典礼在四月八历上画着圈。

 拿着水壶,津崎校长回到书房,慢慢向砚台注水,磨墨。窗外,小鸟在快地鸣唱。

 墨已足够浓。他试了试笔,仔细齐笔尖。

 用这支蘸浓墨的笔,津崎校长写下了他的辞职信。  M.ug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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