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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兢地探进头来的,竟是音乐社的山野。

 “我可以进来吗?”

 教室里的三个人同时“嗯”了一声。

 纪央迈着轻盈的脚步进入教室后,随手飞快地带上了门。她站在门口,快速又小声地说:“是北尾老师告诉我藤野在这里的。”

 她的眼神有些游移,似乎心中有什么事还没拿定主意。

 “既然已经决定要当陪审员,或许我不该来告诉藤野这些话。刚才当着大家的面一直不敢说,心里七上八下的。可是…”她猛地抬起了头,“这是小松的母亲要我来转达的。”

 凉子端正了坐姿:“浅井松子的母亲?”

 山野纪央板,正视着凉子:“昨天我去了小松家,想跟小松的母亲打个招呼,告诉她我要当陪审员。”

 这种认真严谨的作风非常符合纪央的性格。

 “也许会遭到‘别用这种事来烦我了’之类的斥责,所以…”

 “嗯,嗯,嗯。”佐佐木吾郎一个劲儿地点头。

 “小松的父母不想让自己的女儿成为别人的谈资,报纸和电视台来采访,他们也全部拒绝了。”

 “是啊…”

 “可我反而受到了鼓励。如果同学们想努力找寻真相,他们也愿意出力,有必要的话,随时都愿意作为证人出庭。”

 “哇!”佐佐木吾郎忍不住欢呼了起来。

 凉子的心中又有一大块坚冰融化了。

 “谢谢山野同学。你能把这件事告诉野田他们吗?他们应该还在刚才的那间教室里。”

 “这样好吗?”山野纪央似乎很惊讶。

 “我觉得应该由你去告诉他们。”

 “我可是陪审员…”

 “你是浅井同学的好朋友,也是和他们一起参与校内审判的伙伴。真的要谢谢你。”

 山野纪央这才出放心的笑容。“明白。那我去了。”说着,她抬了抬手臂,微微偏了一下脑袋,“我可以对他们说‘加油’吗?”

 “当然可以啊。”

 纪央笑着离开了。凉子回头一看,发现佐佐木吾郎和萩尾一美也是面笑容。

 “怎么样?”佐佐木吾郎颇为得意地说,“说明藤野揭竿而起的行动是完全正确的。纪央也确实很可爱…”

 一美抬腿踹了他一脚。

 “我们来明确一下从明天起该做的事。”凉子取出笔记本,“我得先写好呼吁举报人出面的文稿。”

 “这个就麻烦你了。那我们需要向谁了解情况呢?”

 “‮察警‬,还有相关人员的家人。”首先便是柏木的双亲。

 “柏木君还有个哥哥。”一美说,“也上过电视。虽说长得和柏木不怎么像,但也是个帅哥。”

 “你看这个眼睛最尖了。”

 “我是女生嘛。”

 凉子也笑了,一直堵在口的苦闷消失了。

 从这一刻起,我就是检察官藤野凉子了。

 JR线新桥站的检票口,豆狸津崎正男正用一块大号的白色手帕擦着脸上的汗水。约好的时间是下午两点,还有不到十分钟。

 天气闷热异常,‮辣火‬辣的阳光毫不留情地照耀在水泥路面和道路旁林立的高楼外墙上。车站前照样人来人往,每个人都行匆匆,多半都是些穿西装、打领带的男人。新桥不愧为上班族的街区。

 津崎心中暗忖。这番忙碌工作的景象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但自从辞职以来,他一直关在家里,还是第一次像现在这样一边目睹市中心的喧嚣,一边对自己“每天都是星期天”的境况发出感叹。

 他不是没有考虑过再就业,毕竟不工作会导致经济危机。眼下虽然不至于没有饭吃,但坐吃山空也不是个办法。十年后,十五年后,等积蓄耗尽,自己可就得落得个晚景凄凉的下场了。

 当教师的路已经被完全封杀了,津崎自己也没这个打算。他的教师生涯中,有两个学生死去了,即使没有来自教育委员会的限制,他也不可能有重新站上讲坛的自信了。

 每个人都在顶着酷暑忙碌着。季节改变,时间不停转。犯下了无法挽回的错误的我,今后还能做什么呢?

 “津崎先生。”

 听到有人喊自己,津崎正男这才回过神,看到森内惠美子正向自己跑来。她穿着凉爽的白色连衣裙,‮子身‬有些消瘦,不过已经恢复了精神。

 “真是有劳了。”低头鞠了一躬后,森内惠美子出笑容。

 “啊,好久不见。”津崎愣了一下。

 森内惠美子笑得更灿烂了:“您夏天总是穿开领衬衫啊,以前我就一直想,现在上哪儿才能买得着呢?”

 “是啊。冈野老师以前常常提醒我,说不戴领带可不好。”一开口就提冈野,会让人觉得自己还在对受他的排挤耿耿于怀,不过津崎并没有想到这一点就说出了口,“但我喜欢开领衬衫。我们走吧。”

 他们要去的事务所就在马路对面那栋商住楼的三楼。

 “好的。”森内惠美子应了一声。津崎注意到,她的嘴角微微颤抖了一下。原来她也很紧张,说不定昨晚一直在回忆城东三中发生的一系列事件,没有睡好觉,眼角处出现了几红血丝。

 乘坐狭窄的电梯上三楼,来到要去的房间门前按响对讲器的提示铃,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过话。陈旧的铁门没有挂招牌和姓氏牌,只是孤零零地贴着一条印有“河野调査‮探侦‬事务所”字样的黄胶带。

 看着眼前的光景,津崎不由得纳闷:这种地方靠得住吗?虽然现在才担心恐怕为时已晚。

 森内惠美子委托该事务所作了某项调查,听说是她母亲的人推荐的,说这里的人做事情很认真。

 今天是来了解调查结果的,而津崎正男应了森内惠美子的请求一同前来。

 对讲器里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请进。”

 “您好!”森内惠美子的嗓音有点尖。

 房间里整理得井井有条,看上去就是家普通的事务所。室内共有三张桌子,桌子后方是一排橱柜。会客用的沙发和茶几放在靠窗处,为了遮挡耀眼的阳光,百叶窗是拉上的。

 一个五十岁上下的高个子男人从桌子后站起身,走上前来。他发际处的头发已经花白,身穿白色的短袖衬衫,黑色的子,没有打领带,却中规中矩地穿着皮鞋。

 惠美子介绍了津崎正男后,那人便递上了名片。原来他就是所长河野良介。

 “您是校长先生吧,我听森内‮姐小‬说起过您。”

 “是前任校长。”纠正对方后,津崎和惠美子并肩坐在了沙发上。河野所长亲自走到事务所角落里的小厨房,从一台老式冰箱里拿出水壶,将里头的大麦茶注入茶杯,稳稳当当地端了过来。

 “我想让津崎先生一起听调查结果,所以…”河野所长在对面坐下后,惠美子开口说道。

 河野所长朝津崎点了点头,随即将早已放在茶几上的大文件袋拉到自己手边。文件袋上用漂亮的字写着标题。

 “森内惠美子委托调查事项资料”

 和冰箱一样有些年头的老式空调正在呻,不过室内还是比较凉爽舒适的。

 “我想马上向您汇报调查结果,请问您作好心理准备了吗?”

 “嗯,没问题。胜俣先生今天不在吗?”

 “到外地去了。”回答惠美子的问题后,河野所长转向津崎补充道,“胜俣是我们事务所的调査员。森内‮姐小‬的案子就是他负责调査的。”

 惠美子重重地点了点头:“他是个办事很认真的人。只是听听他说的话,心里就会轻松很多。最让人宽慰的是,他一开始就明确对我说,邮件失踪绝不是出于我的被害妄想。”

 被害妄想。津崎玩味了一番这个词的意义。

 他们在讨论毁弃举报信的事。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事?森内惠美子一直在以她自己的方式思考着。

 她最后想到的结论是:举报信确实送到了信箱里,可在自己拿到并阅读之前,会不会被什么人偷走了?

 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出于恶作剧,将举报信偷走、撕毁并丟弃,又被别人拣到后寄给了HBS电视台?还是偷信人从一开始就对自己怀有鲜明的敌意,将举报信撕毁后直接寄给了电视台?

 初次听到这番猜想时,津崎一边吃惊,一边担心起森内惠美子的精神状态来。能够得出如此异想天开的假说,说明她正承受着多么‮大巨‬的压力,内心的苦闷又是何等深重。

 “恶作剧的情况另当别论,如果是故意这么做的话,你能想到,谁会对你抱有如此深的敌意呢?”

 “我想不出,可说不定就有这样的人。别人如何看待自己,自己往往很难知晓。经过这些是非,我对此已经深有体会。”

 确实如此。津崎完全能理解森内惠美子的心情。

 “在别的老师面前,我不会提出这种假设,说了也只会被他们用一句‘被害妄想’打发掉。或许他们还会觉得,我事到如今还在说谎逃避责任,从而更加鄙视我。我很清楚自己没有收到举报信,更不会把信撕毁丢弃。这是确凿无疑的事实,所以无论动用怎样的手段,我也要査出真相,还自己一个清白。”

 森内惠美子和城东‮察警‬署的佐佐木警官商量过此事。佐佐木警官告诉她,动用警力调查并不现实,但可以委托私家‮探侦‬去做。

 津崎终于认同了森内惠美子的做法。他原本就愿意相信惠美子,听了她的介绍后更是觉得,虽然她的假说有异想天开的成分,但仍然值得调查。

 河野所长打开文件袋。坐在津崎身边的惠美子屏住了呼吸。

 河野所长从袋子里拿出一大叠文件夹,放到桌上后,又从这堆文件中出了几张巴掌大小的彩照片。

 “请看。”

 接过照片,森内惠美子的手不由得发起抖来。她用求助般的眼神看着津崎。河野所长的脸上出淡淡的微笑。

 “别担心,照片不会咬人。”

 惠美子苦笑起来。一张照片从她手中掉落,飘然落在桌面上。这是一台设置在信箱内部的摄像头拍摄的照片,拍到信箱的顶盖被掀开,有长长的棋子一般的东西伸了进去。

 津崎不假思索地将这张照片拿到手里。

 “啊,是这个人!”惠美子高声叫道,两手紧紧攥住一张照片。津崎朝她的手上看去。

 拍摄的位置应该是公寓入口处,背景是一排排整齐的邮箱。照片中的人物微微‮动扭‬脖子,左脚向前迈出,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像是在注意四周的动静。人物在动,因此照片有些许模糊。

 那是个女人,穿着无袖衬衫和中,一身夏装说明照片是最近拍摄的。她留着长发,脑后系着一马尾辫,脖子上黏着几发。

 她的手里拿着一些信件和一筷子似的东西。津崎将这张照片跟自己手里的那张对比观看。

 “您认识这个人吗?”河野所长问道。惠美子点了好几下头,目光依然死死地盯在照片上。

 “是我们公寓里的,就住在我隔壁!”

 “是江户川芙拉尔小区的?”

 “是的。”

 “森内‮姐小‬住在四〇三室吧?那这一位是…”

 “四〇二的。”似乎正在记忆中搜索确认,惠美子微微皱起眉头想了一会儿后说道,“嗯,是的。是四〇二室。”

 “知道她的名字吗?”

 惠美子眉间的褶皱更深了:“名字嘛…垣…是垣谷,还是垣内呢?”

 “跟她没有交流吗?”津崎问,“你们不是紧挨着的吗?”

 “我不和邻居们往来。我是租户,而且我原本就讨厌复杂的人际关系。

 “知道她的具体姓名吗?”河野所长问道。惠美子立刻投降了。

 “不知道。她家门口有没有挂姓氏牌?”

 “她的邮箱上有名字。”河野所长微笑道,“她叫垣内美奈绘,三十一岁,没有工作。在你来之前就住进这栋公寓了。”

 森内惠美子的瞳孔微微发亮:“我想起来了,刚搬过去的时候,我去打过招呼。”

 “当时她给你留下了怎样的印象?”

 “印象?呃,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只是觉得隔壁也住了个女的,比较放心,仅此而已。”

 “你没有和垣内美奈绘说过话,相互借用过物品,或听她抱怨过什么吗?”

 森内惠美子的目光落在手边的照片上。她按顺序翻看这三张照片。一张是垣内美奈绘到垃圾堆放处扔垃圾;一张是垣内美奈绘站在公寓的公用走廊上;还有一张是垣内美奈绘打开自家房门准备出门。津崎十分惊讶:照相机得藏在什么地方,才能拍到这些照片呢?

 “记得是在去年暑假…”

 听到惠美子说起和学校有关的事,津崎便探出了‮子身‬。

 “几个我班上的学生,嗯,大概有七八个吧,到我家来玩过。”

 说着,惠美子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津崎,似乎在征求这位前校长的同意。津崎对她点了点头,表示没有问题。

 “学生们闹得很,后来我送他们去车站,回来时正好遇到这位隔壁邻居,就对她说了声,‘不好意思,刚才太吵了,影响到您了。’”

 终于放下照片,惠美子用手指按住额头,陷入沉思。她和这位叫垣内美奈绘的邻居关系疏远,不‮劲使‬想就什么也想不起来。

 “不会搞错人吧?”

 “绝对不会。”河野所长的回答十分明晰,“江户川芙拉尔小区的物业人员目击到垣内美奈绘掏你的邮箱,而且不止一次两次。”

 最早那次是在今年的新年,直到最近还看到过一次。胜俣调查员去了解情况时,物业人员马上向他透了这一情况。

 惠美子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一旁的津崎替她询问:“既然知道了,为何不采取措施呢?”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当没看见吧。”河野所长说,“作为物业,他们不愿意和住户发生矛盾。”

 “这又不是矛盾不矛盾的问题。我的隐私遭到了暴践踏,并且还涉及盗窃行为。”

 面对像个女学生般撅起嘴的惠美子,河野所长的脸上挂着劝慰的笑容:“您说得很对。可除了现场制止,物业也釆取不了进一步的措施,如果垣内美奈绘死不承认,就拿她没办法了。毕竟对于物业公司而言,住户就是客户。”

 而客户就是上帝,是吗?

 “不过,正因为及早抓住了物业的这软肋,我们的工作才得以顺利开展。在他们的暗中协助下,我们在很多位置安装了摄像头。”

 怪不得照片内容会如此丰富多彩。

 “简直难以置信。”惠美子直愣愣地发着呆,额头渗出了汗珠,“这么说,偷出举报信、擅自阅读后将其撕毁并寄给电视台的人,就是这个垣内美奈绘?”

 “可能百分之百。”河野所长答道。

 “为什么呀…”惠美子发出不解的叹息。

 “说一句不中听的,您有没有得罪过她?”

 “没有啊!”

 河野所长打开了从文件袋中取出的文件。

 “垣内美奈绘明显怀有敌意,她是在故意为难森内‮姐小‬。这一点从物业人员的目击证言上能够得到证实。”

 因为垣内美奈绘没有翻找过别人的邮箱,连看都不多看一眼。“不仅如此。物业人员还看到过,在你外出时,垣内美奈绘来撬过你家的门。这种情况只有过一次。”

 是在今年三月中下旬的时候。当时森内惠美子还没有离开学校。“她拿了一像是铁丝的东西,试图撬开你家的门锁。你有没有注意到门锁周围有损伤呢?”

 惠美子已经脸无人了。她说不出话来,只是摇了‮头摇‬。

 “对外行来说,撬锁的难度太大了。估计那只是一次不成功的尝试。”

 “你有没有发现屋里的东西被翻过,或者家具被移动过?”津崎忍不住问道。森内惠美子被恐惧攫住了‮子身‬,眼睛瞪得大大的,又摇了两三下头。

 “这么说,室内没出问题。”

 “是这样没错…”惠美子的‮体身‬看上去整整缩小了一圈。

 “森内‮姐小‬没有得罪过垣内美奈绘吧?”河野所长再次确认。

 津崎与惠美子一起点了点头。

 “我也觉得应该是这样。问题并不出在森内‮姐小‬这一边。”河野所长断言道。

 津崎和惠美子面面相觑。

 “那算是受到了没来由的怨恨?”津崎问道。

 “嗯,”河野所长咕哝道,“难说。真是件令人不解的案子。”将打开的文件递给惠美子后,他继续说,“胜俣调査过垣内美奈绘的情况。这是调査结果。”

 通过这份资料,津崎也能了解到森内惠美子的邻居垣内美奈绘的个人情况。结婚、丈夫有外遇、为离婚争执不休、纠纷无法解决。

 森内惠美子读着报告书,河野所长会不时添加说明。津崎不愧是位教育工作者,光是在一旁听着,就能想象出垣内美奈绘这名女的大致样貌。

 遭遇否定的自我、受到伤害的自尊心、无处可去的现状,这样的垣内美奈绘的邻居却是个被学生热爱的老师,还是一名年轻貌美、事业一帆风顺的女。“森内老师成了她的出气筒。”最直接的感想从津崎嘴里漏了出来。

 “她的心理状态或许正是如此。”河野所长的脸上没有了笑意。

 垣内美奈绘单单选中了森内惠美子作为她的攻击对象。江户川芙拉尔小区里不是明明住着其他单身女吗?

 “之所以选中森内‮姐小‬,垣内美奈绘也是自有她的理由。她应该不会无缘无故地拿森内‮姐小‬来出气。”

 “可是我没有得罪过她。”惠美子的声音带着几分哭腔。

 “真的没有吗?请您再好好想想。多么细小的事都行,您和垣内美奈绘之间到底有没有瓜葛呢?”提问后,河野所长悄悄站起身来。惠美子双手抱头,‮劲使‬回想。津崎只能在一旁看着她,无能为力。

 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河野所长端着另外几只杯子回来了。大小不一的杯子里装着冰咖啡。

 “这位名叫垣内美奈绘的女,”等河野所长放下杯子后,津崎开口道,“估计已经因为心中烦恼而变得精神不正常了吧?”

 “大概是这样的。”河野所长答道。

 “那么,她选择森内老师作为攻击对象的理由,或许在她的心里是成立的,而在别人看来完全不着边际。有这种可能吧?”

 “是啊。”

 “既然如此,或许再怎么绞尽脑汁也是徒劳吧…”

 津崎还没有说完,森内惠美子便出其不意地抬起了头。她脸上的五官都变了形,好像被人猛了一下似的。

 “当时…我不知道垣内结过婚,所以不知道他们在闹离婚。”

 津崎和河野所长都注视着她。

 “那是去年九月或十月的事了。”惠美子低声说,“垣内和一个与她差不多年龄的男子在家门口争吵。那男人要走,垣内拖住了他,模样十分狼狈,情绪也很激动。”

 那男人甩开她走了。垣内美奈绘坐在走廊上哭,连鞋子也没穿。

 “我正好有事要出门。不,不是…”惠美子‮劲使‬摇了‮头摇‬,“是因为听到隔壁有人争吵,以为出了什么事,才开门出去看的。我看到了这一幕,觉得很尴尬。”

 惠美子十分同情这个住在隔壁的女人,毕竟大家都是女人。惠美子也跟男朋友吵过架,能理解她的感受。

 “我跟她打了招呼,问她要不要紧。”

 “垣内美奈绘有什么反应?”河野所长立刻询问。

 “她立刻逃回屋里去了,我也没再做什么。正因为有过这样的事,我就更不会和邻居来往了。”

 “之后,您跟垣内美奈绘见过面吗?”

 “应该有过,可我不记得了,因为我根本没在意。”

 “垣内美奈绘事后有没有跟你打招呼,说一句‘前些天让您见笑了,对不起’之类的话呢?”

 “没有。”惠美子用吃惊的眼神看着津崎,“只是住在隔壁而已,又不亲近,她会说这样的话反倒不正常了。”

 我倒不这么认为。津崎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因为河野所长故意把资料翻得哗哗直响。

 “这件事就是导火索。应该说可能非常大。”

 “怎么会这样?”津崎觉得难以理解,“森内老师不是在关心那位叫垣内美奈绘的女吗?”

 “可对方不这样想吧?狼狈不堪的场面被人看见,她会感到无地自容,还觉得这是被森内‮姐小‬看了笑话。森内‮姐小‬并没有这么做,可垣内美奈绘就是这么认定的。她不愿意正视自身的问题,却把资任归咎于别人。”

 “真是莫名其妙。”惠美子低声喃喃道。

 “我们从垣内美奈绘的丈夫垣内典史那里也了解过一些情况。这些就是他的证言。”

 惠美子瞪大眼睛,接过那一册资料,立刻埋头阅读起来。

 “你们的工作真是既周到又细致。”

 私人‮探侦‬社原来竟是这样的。津崎不得不感到佩服。河野所长的脸上依然不动声

 “这也是从物业那里得到的信息。要了解垣内美奈绘的事,问她那个‘分了手’的老公才最清楚不过。当然,所谓‘分了手’的说法并不准确。”

 “物业的人认识垣内美奈绘的丈夫?”

 “此前完全不认识,连他们夫妇分居的情况也没注意到。为了垣内美奈绘偷窃信件的事,他们还想悄悄地去找她的丈夫呢。”

 物业对住户的关心难道就仅限于此吗?没有住过公寓的津崎实在难以接受。

 “物业人员的记忆也不是很清晰,不过大约在四月份的时候,垣内先生曾问过他们,住在四〇二的垣内美奈绘最近是否有过反常行为。”

 一开始是打电话来问的,几天后他又特意跑来了,他刻意避开了垣内美奈绘,有点偷偷摸摸的感觉。

 “他对物业的人说,自己已经不住在这里了,正打算跟子离婚。可离婚的事情谈不拢,担心子神经过敏。”

 津崎发现森内惠美子看资料看出了神,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这些情况从垣内先生本人那里得到了确认。他说,当时美奈绘会在淸晨或深夜打电话给他,以死相。”

 “她要‮杀自‬吗?”

 “是的。她丈夫一开始觉得她只是嘴上说说罢了,可电话打得多了,就渐渐担心起来。美奈绘或许会因一时冲动真的去寻死。只是她一个人死掉倒也罢了,要是她打开煤气造成爆炸,那就得连累别人了。所以他才去找了物业的人。”

 津崎的目光重新落在垣内美奈绘站在公寓门厅的那张照片上,注视着她瘦弱的肩膀和单薄的后背。

 只是她一个人死掉倒也罢了。也不知这是不是垣内典史的原话。可无论如何,这也太寡情、太刻薄了。

 “只是担心不要连累别人啊。”他不由得轻声说了出来。

 “是啊。”河野所长苦笑道,“胜俣在这份材料里也写了,垣内先生正与一名女同居,该女已怀有身孕。关于离婚的原因,他认为都是子的不是,而在我们看来,双方显然都有问题。不过,他们的婚姻确实已经无法挽回了,我觉得他们还是早点离婚,各自开始新的人生为好。”

 森内惠美子吊起了眼角:“河野先生,你这么为他们着想,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

 河野所长笑了:“刚才那只是我的个人感想。我们的委托人当然是森内‮姐小‬您了。”

 津崎面无表情,心里却像河野所长一样在苦笑。他感到了一缕久违的亲切感。森内惠美子本来就有点孩子气。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该怎么办…”

 “我们已经清楚,森内‮姐小‬的隔壁住着一个麻烦的女人,由于一些毫不相干的原因,竟然迁怒于森内‮姐小‬,单方而对森内‮姐小‬抱有敌意。她的行为给森内‮姐小‬带来了严重的影响,致使森内‮姐小‬辞去了教师的工作。”

 他一连说了好几个“森内‮姐小‬”,似乎在提醒惠美子,她不是什么“小惠”或“森林林”,而是一个成的大人。

 “我原本就只想证明自己的清白。”

 森内惠美子眼里的泪水溢出了眼眶,淌到脸颊上。

 “蒙受不白之冤确实很难受,简直是一场灾难。您很坚强,也终于过来了。”

 森内惠美子赶紧从包里取出手帕按在脸上,放声痛哭起来,前倾的双肩上下抖动着。

 “这位垣内美奈绘如今又处在怎样的状态呢?”津崎问道,“还在偷盗邮件吗?还会继续攻击森内老师吗?”

 “不好说。”河野所长直率地说,“所幸的是,垣内夫妇之间还有一位叫金永的律师。这个人倒是很厚道,一方面规劝只顾自己的垣内先生,一方面也十分同情美奈绘,正在想办法采用温和的方式促成他们的协议离婚。由于美奈绘很固执,现在的局面依然僵持不下。不过只要这方面的状况有所好转,美奈绘的心情也会平稳下来吧。”

 期待外力作用,静观其变。

 “只是这样会需要比较长的时间,即使顺利离婚,美奈绘的挫折感和失落感也不会马上消失,甚至可能加重。这样的话,不要说停止迁怒于森内‮姐小‬的行为了,或许还会做得更过火。”

 这对森内惠美子而言,简直是场‮大巨‬的灾难,绝不能听之任之,逆来顺受。

 “我建议森内‮姐小‬离开江户川芙拉尔小区。”

 “搬家吗?”

 “也许搬家这条路也值得研究。垣内美奈绘可能会追踪过去。”

 涕泪四的森内惠美子听到这里又吃了—惊,发出惊呼:“哎?她会追来吗?”

 “有这种可能。”

 “怎么会这样!这还有完没完了?我什么坏事也没做,为什么要对我如此恨之入骨呢?”

 “这确实毫无道理,可是,在这种情况下,据理力争也是徒劳。我们接手过类似的案子。”河野所长继续说,“通过这些案子我们发现,与对方在空间和心理上拉开距离,等对方自行冷静下来才是上策,并且必须谨慎小心,不能刺到对方。”

 河野所长建议森内惠美子先回老家住上一段时间。

 “江户川芙拉尔小区的房间暂时空置,即使浪费房租,也顶多不过三个月的时间。”

 先回老家安顿下来,再找新的房子。四〇三空置的情况最好连物业都不要告知。邮件可以让胜俣去取。只要不告诉任何人,隔壁的垣内美奈绘就搞不清惠美子到底是不住在那里了,还是外出了。

 “遇上要拿东西或别的情况必须回四〇三时,您也不要一个人去,可以让您母亲陪同,或者叫上胜俣一起去。”

 新居所确定后,搬家的事必须干净利落地一次完成。

 “具体的日子由我们来定,为的是不让垣内美奈绘察觉到。”

 “趁她不在家的时候搬吗?”惠美子终于止住了眼泪,“可她没有工作,不会长时间外出吧?”

 河野所长微笑道:“我们会事先调查清楚,也可以请垣内先生配合一下。”

 “利用他们离婚调解的日子吗?”津崎问道,“那不是要上家庭事务法院的吗?”

 “就垣内夫妇目前的情况,还没到需要正式‮理办‬的程度,正在律师的参与下进行调解。”

 一旦进入正式的调解程序,垣内先生一方也必须作出让步,比如需要他承认自己的不忠,可他不会愿意这么做。他希望通过金永律师来想办法摆平此事。

 “垣内先生是个只顾自己的人,尽会想些对美奈绘而言不近人情的方法。不过,他并非完全缺乏常识,至少会担心给他人增添麻烦。他的本意或许是不希望美奈绘在离婚前犯下刑事案件,因为这样会影响他的生活。”

 津崎忽然同情起垣内美奈绘来。这个女人有她自己的盟友吗?会有谁在她身边,给她安慰吗?

 会有谁在她身边…津崎莫名联想起了另一个人,他的思绪多少有点混乱了。他的眼前浮现出一名少女的脸。她同样没有盟友,正置身于深深的孤独之中。

 “这种半夜躲债逃跑似的做法或许会让您生气,”河野所长继续说,“但是,如何在不被垣内美奈绘追踪的前提下搬家,确实是首要的课题。我们可以介绍一些熟悉此类业务的搬家公司,具体事务交给他们去办,您完全不必担心。我也会在一旁监督。”

 “那就拜托了。”森内惠美子的话语带着鼻音。

 “问题在搬家之后。森内‮姐小‬,您准备怎么办?”

 还是要证明自身的清白,对吧?

 “垣内美奈绘让您蒙受了不白之冤,并通过媒体广为宣传。若只是写信给城东三中倒也罢了,她竟然将无中生有的陷害捅给电视台。电视台方面也有问题,没有调查清楚就无端指责,说您是毫无责任感的教师。对此,您准备怎么办呢?”河野所长用手指轻敲文件,紧盯着惠美子。

 津崎心想:他简直是在挑拨。

 “证据已经齐全,如果您要反击,怎么做都行。您也可以利用媒体,我们能够提供渠道。”

 听他的语气,这番提议并非空头支票。

 森内惠美子抿紧嘴,一声不吭,只是‮劲使‬地攆苕手帕。

 “可这样…”虽然知道越俎代庖并不妥当,津崎还是开了口,“又要重提城东三中的事件,学生们不是又要受到伤害了吗?”

 听了此话后,河野所长的眼里便出了一道从未有过的强烈目光,连说话的语调都发生了变化。

 “那么,森内‮姐小‬受到的伤害就可以不了了之了?就无端受到伤害这一点而言,森内‮姐小‬和城东三中的学生们并没什么两样吧?森内‮姐小‬所受到的伤害甚至更为具体,难道不是吗?”

 “是的。可是…”

 “津崎先生,身为教育家,您认为将这起事件束之高阁,真的合适吗?在某一天——无论何时,十年后也好,二十年后也好,您能够问心无愧地向您的学生说明真相吗?您的学生听后又会作何感想?他们会感谢森内老师吗?他们会说‘原来森内老师为了不给我们增添负担,竟一个人忍气声这么多年,真是太感谢了’这样的话吗?”

 森内惠美子低下了头。

 津崎只得独自承受这番苛责。

 “我们已经基本查清,是哪个学生写了举报信。”

 津崎向两人说明,写举报信的是当时身在二年级一班的女生三宅树理。森内惠美子惊得说不出话来。河野所长在震惊的同时,出了颇感兴趣的表情。

 “津崎先生,您那时为什么不告诉我…”森内惠美子小声说,与其说是在责问,倒不如说是在抱怨。

 “非常抱歉。我当时觉得,还是不告诉你为好。”他又转向河野所长,“那名女生不会跟垣内美奈绘有什么关系吧?”

 津崎会这样提问也是出于无奈。这里总不会又有什么偶然吧?

 河野所长没有笑,也没有不耐烦。他脸严肃,斩钉截铁地说:“不可能!举报信内容的真伪与森内‮姐小‬毁弃举报信的事件根本是两码事。森内‮姐小‬蒙受的不白之冤与三宅树理没有任何关系。”

 津崎听着旧空调的呻声,陷人了沉思。

 森内惠美子是清白的。她没有扔掉举报信,这一点完全可以证明。应该向学生们说明这一切…

 好吧,无论如何,这件事早晚要告诉他们,那就在此时此地说出来吧。

 津崎抬起头:“城东三中的三年级学生要针对柏木卓也的事件开展校内审判。”

 河野所长和森内惠美子双双瞪大了眼睛。

 “好像是昨天才正式决定的。法官、检察官、辩护人和陪审员的人选都已确定,他们正在着手准备。”

 “审、审判?”

 “被告是大出。”

 森内惠美子更觉莫名:“他们只是一群初中生,怎么审判呢?”

 “是冈野老师打电话来的,我也是昨晚才听说,具体安排我并不清楚,只是他们似乎并非想要搞成真正的审判。说来也是,即使判决大出有罪,学生们也无法对他执行处罚。”

 河野所长点了点头,眼睛依然瞪得浑圆。

 “他们只想查清真相。媒体和我们老师都不告诉他们‮实真‬情况,他们受不了了,决定要靠自己的力量追究底。”

 “这不是胡闹吗?”森内惠美子嘀咕道。

 “森内老师,”津崎转向她说道,“冈野老师打电话给我,不只是为了通知我,因为这根本没有必要。”

 “哈哈,”河野所长说,“估计现任校长想对津崎先生说,不要对校内审判提供协助。是不是?”

 一语中的。津崎不由得缩了一‮身下‬子。

 “是的。他这样要求我,也要我转达森内老师。”

 “是吧?是吧?”

 “学生会以怎样的方式举办校内审判,现在还不得而知。但我是他们曾经的校长,森内老师也曾是柏木的班主任。我们被学生们询问或要求提供证言的可能非常大。”

 代理校长冈野也是如此判断的,所以才来提前打预防针。

 “只要学生们有要求,我会足他们。”津崎说。

 森内惠美子只是愣愣地发着呆。

 “我有这样的义务。”

 “津崎先生…”

 “我不想说你也有这样的义务,所以我要请求你,请你也配合学生们的校内审判。”

 转机出现了。森内惠美子而言,校内即将举行的这场审判无疑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真是太好了!”河野所长不合时宜地髙声感叹,“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安排了。森内‮姐小‬,津崎先生的话一点也不错。您就在那样的场合证明自己的清白。您看怎么样?”

 他甚至曝起嘴,吹了一声口哨,朗地笑了起来。

 “多么勇敢的学生啊。真好,真是敢想敢干,连我也忍不住要为他们两肋刀了。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津崎和森内惠美子面面相觑。

 ·

 这一天,藤野凉子和佐佐木吾郎来到城东‮察警‬署。

 两人平时都与该警署的少年课无缘,一进门便顿觉有些压抑,开始紧张起来。

 “你父亲不是在警视厅工作的吗?我还以为你早就习惯了这种氛围呢“怎么会?完全是两回事嘛。”

 刑警办公室里空的,他们要找的佐佐木礼子也出去了,接待他们的是一名姓庄田的男警官。这人面相很和善,不像个刑警,倒像电视剧里那种老好人的角色。年龄也不大,大概三十出头吧。

 对庄田警官而言,凉子和吾郎算是稀客,听说他们来访,他竟亲自跑到前台接,还显出很惊讶的态度。从见到两人的时刻起,他的一眉毛就一直往上挑起。

 “我已经打了佐佐木警官的传呼机,她应该马上就会回来。她并没有跑远。”庄田警官说,“这个人闲不住,一有空就去附近的游戏中心和便利店里转一转。”

 “冒昧来访,真是过意不去。”

 两人一起打过招呼后,就在庄田警官安排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你们今天来有什么事?”

 凉子看了佐佐木吾郎一眼,开口道:“今年暑假,我们要搞一项课外活动,想请你们协助。”

 凉子开始说明后,庄田警官的眉毛吊得更高了,而且还是只有一,真奇怪。

 “等一下,请等一下。”举起手拦住凉子的话头,他飞快地眨了几下眼睛,翘起的眉毛这才回到原来的位置,“你们要搞审判?”

 “是的。”

 “你们要审判大出?”

 “不是真的要为大出定罪。”佐佐木吾郎不失时机地话道,“只是想以审判的方式清柏木事件的真相。”

 “等等,等等。”庄田警官连声叫停,“还是等佐佐木警官回来后再谈吧。先喝点冷饮怎么样?想喝什么?”

 不一会儿,他们就喝着庄田警官拿来的冰可乐,聊起了家常。庄田警官说他已经结婚了,有一个三岁的女儿。凉子察觉到,说话之余他一直观察自己和佐佐木吾郎的神态。

 “真是对不起,让你们久等了。”佐佐木礼子冲进了刑警办公室。她脸是汗,肩上背着个大包,包里出一捆宣传海报。“哦,是藤野凉子和…哎,你叫什么来着?”

 “佐佐木。”

 “哦,是佐佐木吾郎。呃,你是学生会委员吧?”佐佐木警官连珠炮似的说着,从背包里出一条巾来擦汗。手帕已经不管用了。

 这位警官竟然记得我们的全名。凉子既感到佩服,又有些不愉快。看来佐佐木警官对我们学校的了解要比想象中更加深入。

 “大热天的,你们特地跑来有什么事吗?已经放暑假了吧?”

 面对佐佐木警官心急火燎的发问,庄田警官笑眯眯地说:“别急,先喝点冷饮去去火。一会儿有你吃惊的。”

 凉子从头开始讲起。随着凉子的叙述,庄田警官的眉毛又吊了起来,不过这次是两一起。佐佐木礼子的眼睛则瞪得越来越大。

 “难以置信。”佐佐木礼子仍用搭在脖子边的巾擦脸,其实脸上已经不再出汗了,“真是难以置信,你们真的要这么做?”

 “是的。”凉子和吾郎异口同声道。

 “大出竟然会同意,也真是难得。”

 “其中有很多曲折。”

 而且今后还会有许多曲折,因为还不知道俊次的父亲大出胜会怎么想。

 “但我们认为,既然已经开始,就一定要干到底。我们要査明真相。”凉子十分干脆地说。

 刹那间,佐佐木礼子的眼中显出同情与怜悯。她又看了看庄田警官。

 “我说,藤野同学。”

 “嗯。”

 “你们要起诉大出,可以这样说吧?”

 “是的。”

 “根据还是那封举报信吗?”

 “不只是这个。”

 “好,我重来一遍。主要的依据还是那封举报信,对吧?”

 “是的。”凉子这次不得不认同。

 “既然如此,当你们明白举报信上的内容是不可信的,又会怎样呢?”

 凉子默不作声。佐佐木吾郎也抿紧了嘴

 “事实上,我…我们已经知道了。那封举报信是凭空捏造的。举报人是谁,我们也知道了。”佐佐木警官有些吐吐。

 凉子拦住她的话头:“此事就不劳相告了。我们也知道。”

 “可你们听到的只是传言吧?”

 “这样说来,佐佐木警官您掌握的情况也差不多吧?无论是内容的真伪,还是举报人的真身,也都只是一些推测吧?”

 佐佐木礼子大为惊讶,半张着嘴,很久都没有合上。庄田警官颇感兴趣地探出了‮子身‬:“确实如此。我们也没有向本人确认过。”

 “喂,庄田警官。”

 “没事,说说何妨。你们又是如何看待这种‘推测’的呢?”

 “我们认为,应该先回到一张白纸的状态。”虽然当着佐佐木吾郎的面现学现卖他昨天的话不免有些难为情,可凉子还是得这么说,“我们决定,首先要找出举报人。”

 “我们向三年级全体同学发出了邮件。”佐佐木吾郎补充道。昨晚他们三人为此忙了一宿,今天又起了个大早,所以都有些睡眠不足。现在这个时候,萩尾一美正要去邮局投递,尽管她牢不断,说这样会导致皮肤糙。“是呼吁举报人主动站出来承认的信件。”

 礼子似乎能听到自己重重合上嘴巴的声音。她就这样僵在那里。

 “你们觉得举报人会响应你们的要求吗?”庄田警官问道。

 “但愿如此。”

 “是啊。可要是没人响应,你们又该怎么办?不就失去了起诉大出的根据吗?”

 凉子沉住气,坚定地对庄田警官说:“可举报信本身不会消失,可以视为间接证据。我们来验证这个间接证据。”

 “并据此进行审判。”佐佐木吾郎说。

 庄田警官的眼睛越发明亮了。他点了一下头:“原来如此。行啊,这样不是很好吗?”

 “喂,庄田警官,你这么说太不负责任了吧?”佐佐木礼子已是脸怒容。

 庄田警官笑道:“有什么呀,这样不是很好吗?我大力支持这次校内审判。”

 “怎么可能搞好呢?”

 “不试试怎么知道?”

 “可他们还只是些初中生。”

 “哎呀,可不能这么说。以前面对一些案子,我们不是常常会说,‘还只是初中生啊,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呢?’这一次的意义可完全不同了啊。”

 佐佐木礼子从脖子上拉下巾,用两手不停

 “藤野同学。”她的语气中夹杂着几分恫吓。

 “嗯。”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将那封举报信公开摊上桌面,会让某人受到伤害?”

 来了。凉子早知道这个问题一定会来。

 “我们全都已经伤痕累累了。”

 “可是…”

 “我们不想就这么不闻不问,让伤口慢慢淡出我们的视野。”

 并不是等待愈合,而只是假装看不见罢了。

 “万一——只是万一的情况,举报人主动站了出来,你们能保护得了吗?”

 “我们会用我们的方式来保护。”凉子提高了嗓门,“可我觉得在保护举报人之前,还有一件必须先做的事。”

 “什么事情?”佐佐木礼子有些困惑。

 “到目前为止,老师和警方都在保护那位举报人,一直关注着、保护着,是不是?可你们有没有直接听过举报人想说的话呢?”

 佐佐木礼子倒一口凉气。庄田警官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我认为举报人真正想要的并不是过度保护。举报人是在乞求信任,希望别人相信自己说的话。所以我们就相信‘他’好了。”

 四周嘈杂的人声、电话铃声包围着他们,凉子却一次都没转移视线,自始至终直视着佐佐木礼子的眼睛。

 “请您一定要协助我们的校内审判,拜托了。”凉子与佐佐木吾郎一起鞠了一躬。

 “那么,我们该做些什么好呢?”庄田警官说。

 佐佐木礼子用责备的眼神看着他,却没有开口阻止。凉子与吾郎对视一眼,不微笑起来。

 “请告诉我们柏木去世后,你们搜查时了解到的情况。我们不会要求提供原始资料,那种资料我们也看不懂。”

 “是啊。我们也不能把正规资料拿给你们看。不过我们可以为你们整理一份参考资料,以回答你们提问的形式。可以吗?”庄田警官回头征求佐佐木礼子的意见。

 女警官呆板地点了一下头。

 “你们想知道些什么?”

 “柏木的死亡推测时间、死因、遗体的状态、现场有没有遗留物品,还有案发当夜附近居民的证言,你们肯定去调查过吧?”

 “这些情况在家长会上说明过了。”

 “我们也从老师和父母那里听到过一些零星的信息,可还是想正式确认一下。”凉子又正了正坐姿,“佐佐木警官,如果您确认过大出在案发当夜的行动,也请告诉我们。这对我们将是莫大的帮助。”

 佐佐木礼子咬了一下嘴。城东‮察警‬署在搜查中并没有确认过大出他们的不在场证明,因为没有必要。至于我个人有没有向他们询问过,在目前阶段我只能说无可奉告。”

 “明白了。”

 一直眯着眼睛思考问题的庄田警官这时问起:“你们也会向老师们了解情况吗?”

 “是的。”

 “那么津崎老师和森内老师…”

 “有这个打算。”

 “会作为证人传唤到庭吗?”

 “有可能。”

 “这么说,我和佐佐木警官也同样有可能?”

 佐佐木礼子立刻作出反应:“我不会站在任何一边!”

 “我们也不想站在任何一边。这次审判不是为了争输赢,我们只想清真相。哦,对了。”凉子举起一手指,“刚才我们要求提供的资料,请同样交给辩护方一份。对于这些基本的事实关系,双方必须公平地掌握。没有问题吧?”

 庄田警官笑了。他快要对面前这两位初中生高举白旗了。他用胳膊肘捅了捅身边的佐佐木礼子,说道:“没问题吧?佐佐木警官,我们就配合一下吧。”

 凉子直勾勾地看着仍在犹豫不决的女刑警,有一句话冲到嘴边又费劲地了回去。您是在为三宅树理担心吧?

 问出来就太多管闲事了。

 “好吧。”女刑警叹了一口气,“我们就来准备这份资料吧。”

 “非常感谢!”一直默默看着他们舌剑的佐佐木吾郎突然大声表示感谢,室内甚至起了回声。

 “我们该如何与大出一方联系?他的辩护人又是谁?”

 “是个外校的学生。”

 凉子介绍完神原和彦和野田健一,困惑的神色又回到了佐佐木礼子脸上。

 “外校的学生?还是柏木的朋友…”

 “我们也有点担心,但仅就昨天的情况看,应该没有问题。再说还有野田跟着他。”

 “据我了解,野田好像不太适合这样的工作。老实巴,也没骨气的。”

 交谈到现在,凉子觉得佐佐木礼子的这句话最让自己恼火。说来真不可思议,可她就是不想听别人这样说野田健一。

 此刻,凉子的脑海里突然闪过的,是野田健一在图书馆里身而出帮她赶走氓的模样。那当然是野田健一在特定时间、特定场合,又中了之后的特定表现,不过也算是的一个侧面。在这次校内审判中,他说不定还会展现出这一面。

 野田健一从一开始就支持凉子,他先是要当陪审员,后来又主动要求当辩护人的助理。他如此积极地参与校内审判,并不是因为在自己与父母的冲突中欠了凉子的情。健一一定有他自己的想法,他自有必须认真参与校内审判的内在动力。

 这或许只是凉子的一厢情愿。如今她已经站到起跑线上,前方等待着她的是什么,不得而知。她要依赖一切可以依赖的东西。

 “野田可是很有骨气的。”

 凉子的语气很强硬,让佐佐木吾郎吃了一惊。佐佐木礼子更是目瞪口呆。

 “哦,是吗?对不起,刚才我失言了。”女刑警苦笑一声,将攥在手里的皱巴巴的巾往就近的桌上一扔,“既然这样,我也得抓紧时间动手干了。”

 藤野凉子和佐佐木吾郎出了城东‮察警‬署,之后便马不停蹄地赶去城东第三中学。他们觉得必须马上将取得佐佐木礼子的支持这件事向北尾老师汇报,同时也要通知辩护方。

 北尾老师不在教师办公室。当凉子他们正要离开办公室时,他正好回来了。

 “哦,是藤野同学啊,你听到妹妹转告你的事了?”

 “没有,我还没回过家。”

 “这样啊。我这儿正好有要紧事,正在召集相关人员呢。”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大家都在图书室,快去吧。”

 图书室的阅览室里,除了被告和陪审员,所有的相关人员都已到齐。萩尾一美看到凉子他们进来,赶紧朝他们招手。

 “啊,太好了。你们不来,我一个人正心慌着呢。”

 “留你一个人在这儿,我们也担心着呢。”佐佐木吾郎说着,坐了下来。

 辩护方的两人在阅览室的书桌上摊开笔记本和活页纸,正密密麻麻地写着什么。凉子探头过去,野田健一便猛地合上了笔记本。

 “用不着这么戒备森严吧。”

 “不、不是这个意思。”

 凉子笑着回过头来,看了看北尾老师:“我有事要向大家通报,可以先说吗?”

 “有话快说。”说话的是井上康夫。他看上去似乎非常疲惫。

 “你怎么了,热感冒?”

 “说什么呢!还不是为了写《校内审判简要说明》,一宿没睡嘛。”

 “说到睡眠不足,我们也一样。”

 对呼吁信和得到佐佐木警官支持一事,凉子都作了简要说明。

 “我们觉得一些基本事实应该由双方共同掌握,才请求佐佐木警官也给辩护方一份资料。这样做没问题吧?”

 “当然没问题。”神原和彦答道。

 野田健一汗不止,校服衬衫的领口敞开着,辩护人神原倒显得相当淡定。

 “太有帮助了。我们正在按时间顺序整理以往的事件呢,时间全用这上面了。”

 在笔记本上拼命写着的就是这些吧。

 “要寻找举报人吗?”提出这个问题的是野田健一,他诧异地看着藤野凉子,似乎在怀疑她精神是否正常,“藤野同学,你不会真的以为举报人会主动站出来吧?”

 凉子只当没听见。

 “三宅可不会这么老实。”

 “停!”凉子猛地拦住他的话头,“这是检方的工作方针,没必要听取辩护方的意见。”

 健一显出惊慌的神情,他用求援的眼神看了看辩护人神原。看来,有关三宅树理的是是非非,健一已经跟神原讲过了吧。

 “我觉得这样的工作顺序是正确的。”神原和彦说,“我只想问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知道举报人是谁后,也能告诉我们吗?”

 凉子一下子答不上来了。她还没想到过这个问题。

 “这也应该是双方共同掌握的信息。”法官井上康夫又发话了,“或者说,作为法官的我要作出这样的裁定。”

 “可举报人是我方的重要证人。”

 “是啊,那是我们的王牌。”

 佐佐木吾郎不失时机地提供援助。不料脸倦容的井上法官立刻抖擞起精神,用手指推了推银边眼睛。

 “什么王牌不王牌的?别搞错了,这不是真正的审判,没必要这么在意输赢。目的在于清真相,对不对,藤野?”

 凉子缄口不言。她发现自从当上法官,井上康夫便一下子神气起来,对自己也是“藤野、藤野”直呼姓氏,毫不客气。

 “明白。不过,要是举报人自己不愿意,就不说了。要视情况而定。”

 “也就是说,是带有保留的吧?辩护人,这样可以吗?”

 “可以。”野田健一还在晃晃悠悠地摇着脑袋,似乎在说:不管怎么说,还是不可能的,藤野同学,不行啊…

 凉子有些生气了。这个人怎么能这样?亏自己刚才还在佐佐木警官跟前帮他说话。可惜野田健一是不可能知道的。

 “你们的劲头都很足嘛,像玩真的似的。”双手抱靠窗站着的北尾老师嘿嘿笑着,“藤野同学,要通报的都说完了吧?下面就由我来说几句。首先,既然柏木的父母愿意跟你们见面,那后天就由现在这些人前去拜访。正规的审判是没必要向他们打招呼的,可你们搞的并不是正规的审判,还是去一次比较好。”

 “不是正规的审判”这句听着有点刺耳。

 “其次是关于津崎老师和森内老师,他们说,只要你们有要求,他们愿意出庭作证。”

 井上康夫皱起眉头:“我们还没提出要求呢,准备工作倒做得真快。”

 “学校也有学校的情况。”

 凉子马上就猜到,是冈野老师打过电话了。他才不会说“学生们要搞校内审判,请多多关照”之类的话,而是正相反,肯定叮嘱过津崎老师和森内老师不要给予配合。

 “井上说得不错,这次审判不是吵架,不必纠于谁胜谁负。以何种方式处理问题、要当哪一方面的证人之类的事,都可以协商解决。还有…”北尾老师故意停顿片刻,意味深长地扫视着在场的学生,“森内老师方面也有新的进展。我在一小时前接到了津崎老师的电话,真是个令人震惊的新情况。”

 北尾老师讲起森内老师没有收到过举报信的事。听得出了神的学生个个都出了惊愕的神色。

 “怎么可能!”冒冒失失地高叫起来的是萩尾一美,“竟然是隔壁女人的恶作剧?这不成悬疑电视剧了?”

 “一美,你少咋呼。”

 “实在难以置信嘛。”

 凉子也有同感。怎么听都像一段编得绘声绘的谎话。

 《新闻探秘》节目组为什么没有注意到呢?在节目中,茂木记者完全将森内老师定位成一名不负责任的教师。是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没把森内老师的话当回事,才根本没想到要去调查此事吗?

 媒体真是可怕,凉子心想。如此重要的事实被媒体过滤掉后,竟好像真的不存在了。

 “到现在才清楚,真不容易。”

 “森内老师找的那家私家‮探侦‬社看上去不怎么样,其实相当能干。”说着,北尾老师又像是想起什么来似的笑了一下,“那家‮探侦‬社的社长听说你们要组织校内审判,还十分感动,说你们都是勇敢的学生。”

 他还说有需要帮忙的事尽管说,让津崎老师大吃一惊。

 “只是匹夫之勇罢了。”井上康夫一边忍住哈欠一边说。神原和彦微微一笑,凉子瞪了他一眼。

 我这是怎么了?过了一天,心态应该调整好了吧。只要能査清真相,自己做检察官也没什么不好。明明已经这么决定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看到脸若无其事的神原,就像看到了无数用纸折成的蛇,内心深处会涌起反感的情绪——做辩护人的原本应该是我,“我想,如果请森内老师出庭作证,是不是能让她对毁弃举报信的事提供证言呢?”北尾老师说,“当然,是否毁弃举报信,与举报信内容的真伪并无关系。可森内老师确实为这不白之冤深受其苦。如果能让她在学生和家长面前证明自己清白,多少能让她轻松一些。森内老师毕竟还年轻,今后的人生长着呢。”

 “明白,我们会考虑的。”神原抢在凉子之前回应了北尾老师。这又让凉子很不痛快。

 “可是,老师,”萩尾一美将视线投向北尾老师,“即便她没有毁弃举报信,森林林在柏木事件里也派不上用处哦。”

 “这话可真刺耳。”

 “这是事实。她对柏木这样的学生不感兴趣,不太会有什么了解的。”

 “是啊。”凉子也点了点头,“我们会向森内老师提出各种各样的问题,希望她做好思想准备。”

 “啊,一定要有准备。”北尾老师缩起脖子扮了个鬼脸。

 ·

 这天晚上,发生了一件事。

 三宅树理把自己关在父母口中的“万用房间”里。母亲时常在这里熨烫衣服或做些补补的手工活,父亲则将这里当成绘画用品保存室。有时妈妈会在这里打印一些参加学习会时要用的文件,因此房间里有一张小书桌和一台文字处理机。树理正坐在文字处理机前。

 树理也想过沿用借助尺子手写的方法。但这次要写的东西字比较多,表达方式相对复杂,用那种方法太费事了,她便决定悄悄借用母亲的文字处理机。

 光是写信件的抬头,她就有些犹豫不决。

 “《新闻探秘》制作部茂木先生收”

 也许写“采访记者茂木先生收”会更好?树理以前只是因为好玩摆过一阵子文字处理机,并没有正式学习过怎样使用,光是厘清假名与汉字的转换方法就费了不少劲。

 今天父亲出门时说晚上会比较晚回来,因为公司里有应酬。妈妈吃过晚饭后就一直抱着电话听筒,说最近她们的学习会要组织聚会,要一个个打电话联系。估计她今天不会用到“万用房间”

 即使如此,树理还是反锁了房门,这样才能放心地背对房门,将注意力全都集中到了显示屏上。

 “我对这次校内审判抱有期待。”

 一个个敲出假名再转换成汉字。这番重复的工作她已经干了两个小时,眼睛都有点累了。

 “他们总算要认真对待我写的举报信了。”

 这样写是不是显得比较孩子气?写成“有被他们认真对待的可能”是否会更好?

 三宅树理要将藤野凉子组织的校内审判通报给《新闻探秘》的茂木记者。茂木记者肯定会非常高兴吧?他肯定会跑来采访吧?那大出俊次不就又要以罪犯的‮份身‬出现在全国观众面前了吗?

 活该!

 大家正慢慢遗忘那起事件,这种现状树理绝对无法忍受。松子死后不久,树理认为大家会发挥恶毒的想象,说不定立刻会有人指名道姓地痛骂她。有一阵子她根本无法入眠,以至于什么事都不想做。

 现在情况发生了重大转变。冈野老师明确表示,不知道举报人是谁,学校也没有办法把“他”找出来。真是太好了。树理又可以隐藏在‮全安‬的烟幕后面了。

 经常来看望自己的尾崎老师总是那么和蔼可亲。她一厢情愿地觉得树理是受害者,这也是城东三中的官方认知。

 通过这次的事件,树理有了一种切身的体会。学校对“受害者”无能为力,只要自己表现得像个受害者,学校便只能无条件让步。

 所谓的社会或许就是如此。

 “我认为,茂木记者一定要报道这次校内审判,让全国观众了解三中发生的事件。这也是为了死去的柏木卓也…”

 “树理。”母亲的喊声突然在离背后很近的地方响了起来。

 树理吓得跳了起来。她回头一看,发现母亲就站在自己身后,眼睛瞪得大大的,脸上表情僵硬。

 “这是什么?你在写什么?”

 母亲的眼睛紧盯着文字处理机的显示屏。她转动眼球不停地阅读下去,脸上的血正随之迅速消退。

 “什么呀?你在写什么,树理?”

 门是怎么打开的?不是已经反锁了吗?

 树理的嘴一开一合,拼命地呼吸着空气。口闷得慌,全身的血似乎都在倒

 母亲扯开了尖嗓门:“你为什么要反锁房门?就算反锁着,还是能从外面扭开的。可把妈妈吓坏了,不知道你在里头干什么,担心死了。”

 母亲上前抓住树理。

 “你把妈妈关在外面,偷偷摸摸地在干什么?这是什么东西?”

 快回答,树理。树理!树理!树理!

 八月二

 ·

 井上康夫发奋写出了《校内审判简要说明》,并于昨天送到了风见律师的事务所。拜他所赐,大出俊次今天上午九点就被风见律师的电话叫醒了。对暑假中的大出俊次而言,这实在太早了点。

 “俊次,你真的拿定主意要参加校内审判了?不会是被别人赶鸭子上架,下不了台了吧?”风见律师说。

 俊次这时又困又热。代替睡衣的T恤被汗水完全透,紧紧贴在身上,难  m.uG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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