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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一切,这个人全都看见了。谁在现场,又做了些什么,柏木摔下楼之前的过程,这个人全都看得清清楚楚。”

 目击者惊恐万分,不知道该怎么办。

 “可尽管如此,目击者还是觉得不能佯装不知情。不过,目击者非常担心自身的‮全安‬,因为此人看到的景象严重到足以令其产生如此担忧。没错,这是一起杀人事件。柏木卓也是被人杀死的。”

 凉子环视陪审员们,全体陪审员也直视着凉子。“目击者将自己看到的景象写成书信,寄给了三个人。一封寄给当时的校长津崎正男,一封寄给班主任森内老师;而收到第三封信的不是别人,就是我,藤野凉子。”

 估计有大半旁听者不了解这一情况,现场响起一阵嘈杂声。连陪审员们也相当吃惊。

 “当时我与柏木同班,那封信会寄给我,我想是因为,我被选作了同班同学的代表。”

 “检察官,”井上法官厉声喝道,“请简要地阐述事实。至于你自己的想法,不用多说。”

 “明白了。”

 井上法官顺带对叽叽喳喳的陪审员和旁听者喊了声“肃静”

 “目击者制成并寄出的信件,根据其内容和质,当时被称为‘举报信’。下面我们也将沿用这一称呼。”

 藤野凉子首次转向辩护席,正视被告。

 “这封举报信中,明确写着将柏木推下屋顶的那个人的姓名。这个人就是大出俊次——本法庭的被告。”

 此刻,坐在辩护人身边的俊次,似乎不再是佐佐木礼子了解的那个大出俊次了。不要说与凉子对视,他完全是一副垂头丧气的窝囊样。桌子底下可以看到,他的双脚无力地蜷缩着。

 你怎么了?振作一点啊!礼子不由得在心里呵斥起来。

 “柏木被害现场的百击者十分了解大出俊次。大出俊次是本校的名人,还是负面意义上的。不仅限于校内,他的野蛮和强横在本地区都是出了名的。在那个雪夜的楼顶,目击者即使因寒冷和恐惧而瑟瑟发抖,也绝不会看错凶手的脸。那张本校独一无二的脸。那就是大出俊次的脸。”

 抬起头来!看看你现在这副窝囊样,还像你吗?或许是佐佐木礼子的心声传到了大出俊次的心里,他的下领微动,了一下鼻涕,眼珠也翻动了,如果礼子没看错,大出俊次的视线应该投向了现在仍攥着耳环,紧闭双,眼睛看向体育馆地板的胜木惠子。

 “更何况,大出俊次就是十一月十四与柏木卓也发生冲突的当事人之一。”

 藤野凉子双手按在桌上,对陪审员们说:“我们检方作好了阐明发生在理科准备室的那场冲突的准备。冲突导致柏木拒绝上学,大出俊次失去了在校内与柏木相遇的机会,他愈发恼火,进而处心积虑地寻找愤的机会。对此,我们检方也作好了揭示内情的准备。”

 杀人的动机就是“恼火”

 “大出俊次是一个负面意义上的名人。只要是本校学生,谁都认识他,谁都害怕他的‮力暴‬,谁都不敢当面指责他、得罪他。就连作为教育工作者的本校老师,也常常对他出格的暴言行束手无策。大出俊次在本校所向无敌,他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还为此沾沾自喜。”

 凉子的声调提高了。

 “柏木卓也却与众不同。柏木在理科准备室当着其他同学的面,公然顶撞大出俊次,即使遭受‮力暴‬也毫不害怕,仍然与之对抗。大出俊次首次遭遇反击,这极大地挫伤了他的自尊心。他决不允许有人反抗自己。恼羞成怒的大出俊次坚定了报复的决心,并将其付诸行动。对此,我们也作好了阐述其内心动态及行动过程的准备。”

 凉子的声调下降了,与其说回复平静,不如说变得几近冷酷。

 “目击者的证言既详细又具体,从头至尾叙述完一起令人难以置信的事件,却没有超出我们的常识范围。目击者——举报者确实看到了现实中的某一起事件,并牢牢铭记在心。根据目击者的证言,我们也找到几个足以证实其内容的事实依据。事实无法推翻,正是基于这样的确信,我们以杀害柏木卓也的罪名起诉大出俊次。各位陪审员…”凉子再次呼吁道,“请你们对下面我们要公之于众的事实作出冷静的判断。拜托了。”

 深深地鞠了一躬之后,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身旁的佐佐木吾郎大口大口地着气,用白手帕擦着汗。萩尾一美推开佐佐木吾郎,伸长脖子对凉子说了句话,凉子点头回应了她。

 旁听席上又开始嘈杂起来,手帕和扇子上下飞舞。

 “被告,请上前来。”井上法官朝大出俊次喊道。

 大出俊次一动也没动,不知在发什么愣。在神原辩护人的催促下,他才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似的眨着眼睛站起身,拖椅子时发出了刺耳的声响。

 “请来到正面的证人席,面朝我,不必在意旁听席。”

 大出俊次慢地走到证人席的座位,正要坐下去时,井上法官高喊道:“请就这样站着。”

 于是他站在了那里。也许是觉得身上哪里不舒服,他的手脚一直在不停地做着小动作。估计是校服不合身,或者鞋子有点紧。

 “抬起头。下面开始询问。你叫什么名字?俊次的脑袋在摇晃。

 “大出俊次。”他的声音很小。

 “请大声回答,让整个法庭都听得见。”

 辩护人和他的助手都‮体身‬前倾,目不转睛地看着大出俊次,似乎能听到他们内心的呼喊:振作一点!是啊,即使是坏蛋,也应该有坏蛋的体面。礼子也在自己的心中呼喊着:别让我失望!

 “大、大出俊次。”声音稍稍大了一点。

 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没出息?

 “你是城东第三中学三年级的大出俊次,没错吧?”

 俊次摇摇晃晃地点了点头。野田健一用力动了动嘴,提示他要说“是”大出俊次便说了声:“是的,没错。”

 “在本法庭上,你是被告。对此,你能理解吗?”

 “理解。”

 “刚才,检察官陈述了对你提出起诉的理由。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

 “对此,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大出俊次站没站相,动作也有气无力。他似乎不知该怎么回答,只能让自己的‮体身‬像没骨头的水母一样晃悠。辩护方的两位不是做事周到的吗?难道他们没有让大出俊次排练过?

 井上法官叉双手,微微地探出‮体身‬:“针对刚才检察官向陪审员说的话,你是否要反驳呢?”

 对于法官有点照顾过头的发言,礼子深表感激,同时更觉得大出俊次太丢人现眼了。真是个无可救药的笨蛋!

 “我、我。”

 大出俊次坐立不安起来,就好像身上某处在发。他看向辩护人,可神原和彦只是默默地回看他,没有任何表情。一旁的野田健一倒显得急不可耐。

 “我、我没干。”大出俊次用颤抖的声音说完这句话,看到神原辩护人向自己重重点头,他似乎有些放心了。于是他仰望着法官继续说:“我没有杀死柏木。藤野刚才在胡说。就是…在说一通。”他越说越快,井上法官却迅速制止了他:“是藤野检察官。可以直接称她为‘检察官’。”

 旁听席的某个角落里,有人发出了笑声。礼子发现神原和彦也笑了,之后又用清晰的嗓音说:“对不起。法官、藤野检察官,我代替被告向你们赔礼道歉。”

 旁听席上的杂音平息了。

 “以后我会好好提醒他。”

 “可以了。被告,请回到座位上去。”

 井上法官又亲切地指了指神原辩护人身边的座位。大出俊次偷偷瞄了一眼旁听席,动作磨磨蹭蹭的,好像还有一肚子话要说。野田健一边使眼色边招手,示意他赶紧过去。

 到落座为止,大出俊次一直牵动着法庭内所有人的视线。他的脸涨得通红,脸色更加难看。他胡乱拉开椅子,一股坐了下去,随即又像在怄气似的甩出双脚。礼子虽然不欣赏这副态度,却又觉得这才是大出俊次的本来面目。

 “辩护人。”井上法官朝神原和彦喊道,“请陈述你将要展开的辩护的宗旨。”

 神原和彦站了起来。他长得既矮小又单薄,比大出俊次小了整整一圈。

 “法官,各位陪审员。”他转向旁听席,怕光似的眯起了眼,“旁听席上的各位。我是担任大出俊次辩护人的神原和彦。我的助手是这位野田健一同学。”

 健一从座位上站起身,朝大家鞠了一躬。

 “大家知道,野田是城东第三中学的学生,而我来自东都大学附属中学,是个外校生。因此,我首先要对接受我这个外校生辩护人的法庭表尔感谢。”

 与用语通俗却仍感生硬与张扬的检察官的演说相比,神原辩护人的口气要温和得多,甚至有些悠然自得的味道。他脸上的神情也颇为明朗,嘴角微微上翘。

 “这是宽容而又明智的判断。该校校内审判的相关人员,在一开始就作出了一个十分正确的判断。”

 哦!佐佐木礼子瞪大了眼睛。

 “为什么这么说?因为被告需要辩护人。这是必不可少的实际需求。然而遗憾的是,城东第三中学里没有这样的辩护人。不,应该说是没有真正的辩护人。”

 有人发出了起哄的噓声。礼子心想,那一定是茂木悦男。那个记者正抱着胳膊,大模大样地靠在折叠椅上。

 “检察官方才讲述了本案的大致经过,也就是将大出俊次置于被告席的原因作了说明。对此,被告发表意见,认为那是胡说八道。对不起…”辩护人微微低头鞠了一躬,“我承认他用语并不恰当。那并不是胡说,而是空想。”

 礼子感觉到在场的人们全都屏住了呼吸。

 “检察官陈述了被告的作案动机,并明言已作好准备,要证实被告杀害柏木卓也的过程。但我要说,这些都只是想象。这起案件本身就是想象的产物。”辩护人十分干脆地说道,他的嘴角依然挂着微笑,“被告是本校的问题学生,这并没有错。但是,要为他加上杀人这样的重罪,仅仅靠‘问题学生’这个事实显然不够。不需要艰深的法律知识,谁都能明白这一点。那家伙是个‘不良少年’,杀死一个和自己有冲突的同学也并不奇怪。这样的想法可以理解,却不是事实。以常识判断,这叫‘空想’。如果检方为了证实这种想象,还要强词夺理,那这种强辩也同样是空想的一部分。”

 那么,这种空想又是怎样被大家接受的呢?

 “关于这一点,刚才检察官已经说明过,是由于被告身为负面意义上的名人。对于柏木卓也的死这场悲剧,人们心中存有一个‮大巨‬的谜团,而被告正好成了使大家摆迷茫的替罪羊。对于今天来到本法庭的诸位,这应该不难理解吧。”

 然而,现实的困难是…

 “整个城东第三中学都沉浸在了检察官描述的那种‘空想’里。在这样的氛围中,不可能出现真正为被告辩护的声音。即使出现了,也会马上被封杀或是立刻销声匿迹,甚至会遭到篡改。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被告是个臭名昭著的坏蛋,是城东第三中学的累赘。”

 不知从何时起,陪审团中有几人张开了嘴,胜木惠子更是目不转睛地紧盯着神原和彦。

 “有看到凶杀现场的目击者,还作出了举报。检察官刚才是这么说的。还说根据举报,找到了足以支撑其内容的事实。但我要说,这同样是空想。这样的事实根本不存在,因为目击者的证言本身就是空想。一切都不过是该校的各位在特定时期、特定心理状态下萌生的愿望。可愿望只会带来空想,而不是事实。”

 旁听席上上下翻飞的扇子和手帕都停了下来。

 “被告是空想的牺牲品。但被告并不甘心做一个牺牲品,他选择了抗争。各位,请大家牢牢地记住:被告是主动出庭的,并没有戴上手铐脚镣被押上法庭。作为一名外校生,”神原辩护人转向陪审员们,“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帮助被告抗争,破除认定被告有罪的空想。法庭不拒我于门外,宽容地接受了我,我要对此表示感谢。而更重要的是,这份宽容已然表明,大家寻求的真相并不在十分遥远的地方。对此各位一定心知肚明,只是被当下的空想蒙蔽了。”

 被告是无罪的。

 “他没有杀死柏木卓也。他是无罪的,是无辜的。检察官声称‘事实无法推翻’,诚如此言。对我们而言,无法推翻的事实只有一个,那就是被告蒙受了杀人嫌疑的冤屈,检察官递交给本法庭的所谓‘凶杀案,本身就是空想的产物。”

 发言结束后,辩护人迅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整个法庭鸦雀无声,在下一个瞬间又立刻炸开了锅。

 “肃静!”头脑冷静的井上法官敲响了手中的木槌,“请保持安静!”

 好家伙,真是针锋相对啊!佐佐木礼子也惊得目瞪口呆。冤屈、无辜,这些主张姑且不论,辩护人陈述的开篇就足以令人拍案叫绝。他竟然断言检方的所有主张都是“空想”,并认为大家都心知肚明。

 茂木悦男忍不住笑出了声。检方的三人毫无反应。大出俊次竟也有些吃惊。野田健一在不停地擦汗。

 “我说,我可以说两句吗?”一个尖利的声音响起,旁听席上有一名中年妇女自说自话地站了起来。她穿着时髦的套装,似乎是一位学生家长。“既然事情已经清楚了,还要搞什么审判?初中生就是初中生,装什么检察官、辩护人…”

 “请坐下。旁听人员不得发言。”井上法官毫不留情地拦住了她的话头。

 中年妇女眼角上吊,声音也变得歇斯底里起来:“你们都以为自己是什么人?小孩子逞什么威风?老师们也真是的,太不像话了!”

 法警山崎晋吾开始缓缓朝她移动。

 “请你停止发言,坐下。”

 “凭什么要听你的?神气什么?”

 坐在旁听席第一排的楠山老师猛地站起身,朝那名中年妇女怒吼道:“看不惯的话,请你走人!”

 眼看撑不住了,那名妇女‮动扭‬嘴巴,一副马上要哭出来的模样。这时,井上法官将矛头指向了楠山老师。

 “本庭不允许随意发言。请老师也坐下。肃静!”

 两次,三次,木槌敲得震天响。

 发言的妇女身边一位同行的女拉了拉她的胳膊,被她甩开了。她跌跌撞撞地朝后排走去,把座椅都冲了。逃过旁听席的最后一排,她一路小跑冲出了体育馆。

 井上法官按住银边眼镜的边框,板着脸扫视整个法庭。

 “我再次重申,法庭内必须保持安静。旁听人员不得发言。一切听从法官我的安排。法官的命令至高无上。都听见了吧?”

 法官的斥责声过后,楠山老师发出一声狗熊般的呻。这也可能是礼子听错了。

 山崎法警缓缓回到自己的岗位。嘈杂声退去,吃吃的偷笑声不一会儿也消失了。

 “辩护人,请过来一下。”井上法官朝神原和彦招了招手。

 神原和彦轻快地起身走了过去,直了‮子身‬和法官说了几句话,又立刻跳上了那一厚叠榻榻米。

 从两人的表情上看,井上法官似乎在劝诫着什么。神原和彦点了好几次头,从口型上看,他说了声“明白了”

 礼子心想,井上法官大概在说:“别一开始就抬杠。”不,优等生井上康夫会用更文绉绉的说法吧,“别把弓拉得太了”之类的。

 藤野凉子脸上并无愠。她正应付着佐佐木吾郎的喋喋不休。萩尾一美开始关注起自己的发梢,脸上的神色轻松得跟没事人似的。

 佐佐木礼子回过神来,发现津崎先生正一边向周边的人说着“对不起”,一边钻过座位间的空隙,朝自己走来。

 “真行啊,这些孩子。”他弯着小声说,眼睛十分明亮。

 “真是令人震惊。”礼子感叹道。她感觉,与这些孩子的果敢行为相比,自己做起事来简直就是个半吊子。

 “是啊。下面我要作为证人出庭,先到休息室去候着,回见。”

 礼子目送津崎先生远去。这时,神原辩护人已经回到座位上,正在和野田助手对话。

 在中断的时间里,有人离开旁听席出了门,也有人从外面进来。进来的好像都是些学生家长。他们带领着自己的孩子,小心翼翼地寻找座位。面对法庭内的氛围,他们似乎有些迷茫。

 “审理开始。别转悠,快点坐下。”井上法官的银边眼镜反出寒光,照耀着整个会场,“请旁听席上的各位务必保持肃静。检察官,请传唤首位证人。”

 “是。”藤野凉子站起身,目光投向坐在旁听席第一排的楠山老师,“楠山恭一老师,有劳了。”

 旁听席又是一阵叽叽喳喳。楠山老师苦着脸,慢地站上了证人席。

 ·

 就佐佐木礼子从津崎先生那里了解到的情况来看,对此次校内审判,楠山老师应该持强烈反对的态度。然而,今天他却担负起阻挡媒体的职责,甚至还当上了证人。

 既然校内审判已经开始,学校出面拦阻媒体的做法也是可以理解的。可是,派遣员工作为证人出庭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难道学校还有别的打算吗?再说,还有那个不知何时勾搭上PTA会长石川的茂木悦男,大人们的一举一动,还真不叫人省心。

 在发生举报信动的那段时间,礼子曾去城东三中参与询问调査,和楠山老师见过几次面。那时,他总是穿着运动服,给人一种不修边幅的感觉。这一点北尾老师也一样,但楠山老师在衣着上的主张,似乎不只是便于运动或穿着方便那么简单。

 那么,他今天的主张又是什么?尽管没打领带,却也穿着白衬衫和笔的长。他正威风凛凛地走向证人席,佐佐木礼子则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宽阔的后背。

 “你是楠山恭一老师吧?”井上法官问道。

 “是的。”楠山老师的嗓门一如既往地厚,但今天的音调似乎比往常高一些,“我在本校教社会课。这个也说一下比较好吧?”

 “请你抬起右手,按在前。”法官一边说一边做着同样的动作:将手掌按在心脏的位置。楠山老师昂首地照做了。

 “请重复我说的话。我,楠山恭一。”

 “我,楠山恭一,”他毫无必要地拔高嗓门,重复道,“在此宣誓:我将凭着良知,对‮实真‬情况,也只对‮实真‬情况作出证言。”

 楠山老师在下意识地耍调皮,他本人并没有注意到。

 藤野凉子开口了:“您在百忙之中出庭来做我们的证人,我在此表示感谢。您请坐。”

 “站着就行了。”

 凉子微笑道:“请坐吧。不然,陪审员们会有心理压力的。”

 “我就那么面目可憎?”楠山老师再次拔高嗓门。陪审员们没什么反应,旁听席上倒有人笑了出来。

 “或许有人会有这样的感觉。”藤野检察官没跟他多纠。她的目光转向了法官和陪审员。“下面,我要请楠山证人就柏木遗体发现时的状况作出证言。”

 “就因为要我做这个,我才来的。”楠山老师对陪审员们说。

 藤野检察官抢在井上法官前面提醒他:“证人只须回答被问到的问题。”

 楠山老师依然昂首

 “请问,去年十二月二十五上午八点钟左右,您在哪里?”

 “在学校正门边扫雪。”

 以此为开端,藤野检察官接二连三地提出问题。最早通知楠山老师的是谁?接到通知后做了什么?当时,哪些人在教师办公室?

 楠山老师也干脆利落地作出了回答。

 “您在现场确认过柏木卓也的遗体吗?”

 “你是说,我有没有看到遗体的脸?”

 “是的。”

 “看到的。”

 “看到后,马上知道是谁了?”

 “知道啊。知道是柏木卓也。”

 “然后您又做了什么?”

 “通知校长,要他打急救电话。”

 “当时,边门是开着还是关着的?”

 “关着的。因为有规定,上学时必须走正门。”

 “您要求校长打急救电话,是希望他叫救护车来吗?”

 “一般不是都这样的吗?”

 “您觉得柏木或许还活着?”

 证人没有马上回答,首次出现了停顿。

 “我不记得当时是不是这么想的了。人的记,不就是这样的吗?”

 楠山老师的言下之意似乎在提醒藤野检察官:别忘了,我是老师,你是学生。不过检察官显然没有理会:这里只有检察官和证人!

 “是谁发现了遗体?这一点您在现场就知道吗?”

 “知道。他本人就在现场,面无人地坐在地上呢。”说着,楠山老师朝辩护人席看了一眼,“是野田健一,当时在二年级一班。”

 旁听席又开始窓窸窣窣了。野田健一脸上的表情毫无变化,他在记笔记。

 “听取情况后,我决定首先保护野田健一。”

 “保护”两字说得特别响。

 “我看他一副马上要子的样子,就把他带到了校长室…”

 “是您带他去校长室的?”

 “不,我留在了现场。”

 “那是谁将野田健一带去校长室的呢?”

 “是高木老师吧。”

 “是担任二年级年级主任的高木老师吗?”

 “是啊。不必问得这么细,大家都知道嘛。”

 “证人,”井上法官话道,他的眼镜在反光,“你只要回答被问到的部分。”

 楠山老师的脑袋动了动,坐在旁听席上的佐佐木礼子看到了他的侧脸。他面,可见他心里很不痛快。他那豪放磊落的个人风格与法庭格格不人。即使明白这一点,他还想继续我行我素下去。

 “带野田健一去校长室的也可能是森内老师。”他哼了一声,“当时很,我记不清楚了。”

 “那么,您还记得救护车是过了多久才来的?”

 “大概十分钟左右吧。”

 “警车有没有来?”

 “来的。”

 “是在救护车之前,还是之后?”

 “这个嘛…”楠山老师大幅转动上半身,扫视旁听席,好像要找什么人却没有找到,“不记得了。不是我报的警,不太清楚。”

 “是谁报的警?”

 “是校长。当时的津崎校长。”

 看来,他刚才是在找津崎先生。

 “楠山老师,您和外部人员联系过吗?”

 “我跟办公室里的老师们说过。”

 “和外部人员联系过吗?”

 “没有。为了不让来上学的学生看见柏木卓也的遗体,我忙得要命。”

 “知道遗体是柏木卓也后,向学校内部人员提起过此事吗?”

 又出现了停顿。

 “哦,跟森内老师说过。”

 “说了些什么?”

 “我问她知不知道柏木卓也来上学了。”

 “从十一月中旬起拒绝上学的柏木卓也倒在边门处,你觉得他可能当天来上学了,想确认一下。是这个意思吗?”

 “正是。”

 “森内老师怎么回答?”

 “她说,她不知道,没听说过。当时,森内老师也相当惊慌。”

 “楠山老师您有过‘柏木卓也那天或许会来校’的想法吗?”

 “我吗?”或许是吃了一惊,他的声调一下子提得很高,“我哪会这么想呢?我又不是他的班主任,自他拒绝上学后,我都没见过他。我怎么会知道他的状况呢?”

 “可尽管如此,您还是突然觉得,他今天或许是来上学的,对吧?您为什么会这么想呢?”藤野检察官毫不松懈地追问道。

 “为什么?他不就在那儿吗?”

 “因为他变成尸体躺在那里了?”

 “对。从物理角度而言,他就在那儿。”

 藤野检察官将重心从右脚转移至左脚,目光落在手中的文件上,继续问道:“您知道是谁打电话给柏木家的吗?”

 “是校长或者高木老师吧。要不就是森内老师。”

 “不是您吗?”

 “我说过了,我又不是他的班主任。”

 “您在现场触碰过柏木卓也的遗体吗?”检察官的嗓音突然变得尖锐起来。

 饶是豪放的楠山老师竟也有些发怵:“你这是怎么了,突然这么问?”

 “我问您有没有碰过遗体。”

 “你的问题怎么东一榔头西一子的,有点条理好不好?”

 法官白了楠山老师一眼,证人也针锋相对地瞪着他,毫不示弱。“我没碰!”

 “为什么?”藤野检察官锐利的视线直指楠山证人,“遗体是埋在雪里的。见到如此场景,证人不会采取什么行动吗?譬如抱起他,或清除他身上的积雪?”

 “这种事情,做了反而会惹麻烦吧?”

 “怎么说?”

 “这不是破坏现场吗?”

 “破坏现场。”藤野检察官缓缓重复了一遍,“也就是说,你认为这样做,会给即将到来的警方的现场勘查带来麻烦,是吗?”

 这时,一个清亮的声音了进来:“反对。”

 说话的是神原和彦。他坐在椅子上,抬头仰望井上法官。

 “检察官在供。”

 “反对有效。”井上法官看着凉子,说道,“检察官,请你说明提问的意图。”

 “我想确认证人在发现遗体时,是否意识到柏木卓也的死可能是一起凶杀案。”

 “好,那请你直接这么问。”

 佐佐木礼子心里很高兴。行啊,真不错。

 —旦站上证人席,你便仅仅是一名证人,别的什么都不是。举证时的提问是无所顾忌的。这些孩子正是拿楠山老师当作样本,向整个法庭明确他们的宗旨。

 “我换一个问题。”藤野检察官不动声地继续发问,“柏木卓也为什么会死在那里,证人对此有没有自己的推测?”

 “你问死因?”

 像这样强心头的怒火与学生对峙,在楠山老师的教育工作生涯中,也许是特别难得的经历。

 “不知道。当时我什么都不知道。”

 “是否想过这会是一起事故?”

 “事故?”

 “有没有怀疑柏木卓也是‮杀自‬的?”

 “‮杀自‬?”

 “或者其他的可能?”

 楠山老师不再鹦鹉学舌,而是选择了沉默。然后,他低声作出回答,听起来多少有点破罐子破摔的味道。“我也想过,那么久不来上学,怎么特地跑到学校来‮杀自‬了?”

 旁听席上又动起来。

 “于是你想到,警方会来踏勘…不,是来查看现场,是吗?”

 “是啊。我觉得‮察警‬肯定会来。从这个角度来说,这确实是一起凶杀案。”

 点了点头后,凉子对井上法官说:“询问完毕。”

 “下面进入叉询问。”

 在法官的催促下,神原辩护人站了起来。

 “楠山老师,请您重新整理一下您的记忆。”辩护人的用语十分恭敬,楠山老师反倒愣了一下,“当天,在现场,您真的没有触碰过柏木卓也的遗体吗?”

 没有回答。

 “刚才检察官说过,遗体的大部分都被埋在了雪里。在此情况下,我认为清除遗体身上的积雪,将其抱起或把一下他的脉搏等,这些行为都很自然。也正因为过于自然,或许连证人自己都忘了曾这么做过,是这样吗?”

 旁听席又恢复了平静。

 “也许吧。”

 “您的意思是说,您也许触碰过遗体,是吗?”

 “是的。”楠山老师的语气也发生了变化。

 “只是当时的记忆太淡薄,不能明确肯定?”

 “是的。”

 “也就是说,在法庭上,证人只能依据模糊的记忆作出证言?”

 “是的。”

 “证人您刚才说过,不能破坏现场。”

 楠山老师望着辩护人,点了点头。

 “一般来说,”辩护人用平稳的语调继续说,“在死者面前,人往往十分拘泥礼节,无论死因是否明确,也无论是否存在凶杀可能,都不会对死者作出非礼行为。因此,面对横躺眼前的死者,证人觉得不该破坏现场,这种想法是极为自然的,是这样吧?”

 这次,检察官提出了反对。

 “这是在向证人征求意见。”凉子说。

 井上法官答道:“不错。不过,允许他征求这个意见。证人请回答。”

 楠山证人的肩背已明显不如刚才那么硬,也不再那么威风。

 “是的,我也许曾这么想过。不,我觉得我确实曾这么想过。”

 “原因在于,即使证人不是柏木卓也的班主住,柏木卓也毕竟是城东三中的学生,是吗?”

 “是的。陈尸于眼前的毕竟是我校的学生。”

 神原辩护人点了点头:“谢谢!询问完毕。”

 检察官想要在这位校内人尽皆知的大嗓门老师那里得到证言,证明柏木卓也在遗体发现后不久就被断定为‮杀自‬。同时,也想在询问中获得这样的信息:面对拒绝上学的问题学生柏木卓也的遗体,楠山老师并没有抱起他,或作出类似这样常人应有的举动,使人感到楠山老师的冷酷姿态是有问题的。

 然而,在检察官实行企图的过程中,辩护人设置了障碍。

 城东‮察警‬署的刑警赶到现场时,柏木卓也遗体周围的积雪已经了,脚印到处都是。礼子心想:关于这一点,之后肯定会向我确认。

 即便是楠山老师这样的人,看到冻僵了的本校学生,肯定也会不顾一切地将其抱起。事实应该也是如此。但是,他在刚才与藤野凉子的问答中被问到“是否触碰过遗体”时,却不愿老实作出肯定回答。也许他觉得不该回答,或者认为作出肯定回答就等于承认自己做了什么坏事。藤野凉子尖刻的询问方式使他产生了这样的错觉。

 这并非精心设计的圈套,只是因为藤野凉子十分了解楠山老师的性格,才得到了这样的效果。楠山老师太傲慢,认为自己怎么说都是老师,打心底不把这些孩子放在眼里,结果反而中了招。

 检方可以说是初战告捷。然而,神原辩护人沉着应战,引导出“陈尸于眼前的毕竟是我校的学生”的证言扳回一城。

 这些孩子背后是否有高人暗中指点?思考中,礼子听到井上法官在喊野田健一的名字。没想到他也会被传唤到证人席上。

 ·

 对辩护人助手被当作检方证人传唤出庭的状况,旁听席上的人们也十分惊讶。

 “肃静!”井上法官高喊道。

 野田健一十分镇静,没有半点畏缩。他是柏木卓也遗体的第一发现人,传他出庭作证最自然不过了。可他偏偏又是辩护人的助手,大家在感情上多少有点转不过弯来。

 健一作了宣誓。井上法官要求他说话声音再大一点。

 “明白。”

 健一没有正面朝向法官和陪审团,而是微微偏向检察官站立。

 “十二月二十五早晨,你上学时为何不走正门,要走边门?”

 “因为积雪很厚,我想抄近道。绕到正门进去太麻烦了。”

 凉子的眼中带着笑意:“当时边门是关着的?”

 “是的。”

 “从边门翻进去,就不觉得麻烦吗?”

 “我不觉得麻烦。”

 “大概是因为男生不穿裙子的缘故吧。”

 旁听席上有人笑了。凉子也出微笑。

 “请你描述一下,你是在什么情况下发现积雪中的柏木卓也的遗体的。”

 “我从边门上往下跳时,脚滑了一下,‮体身‬落到雪堆上。雪堆崩塌后,我看到了埋在下面的遗体的一部分。”

 “最初看到的是哪一部分?”

 “是手。”野田健一稍稍低下头,“那只手伸在雪堆外。”

 “之后,你做了什么?”

 “扒开积雪。用双手这么扒。”他边说边做手势,“然后,就看到了脸。”

 “你马上就知道死者是谁了?”

 “是的。我立刻认出那是柏木卓也。”

 “当时,你跟他同班,对吗?”

 “是的。”

 “他的脸上有伤痕吗?”

 “看并没有伤痕。脸上很干净。”

 坐在检方席位上的萩尾一美两眼瞪得溜圆。

 “在当时,是否有哪一点给你留下了特别强烈的印象?”

 几乎没什么停顿,健一回答道:“柏木的眼睛是睁开的。”

 睫上结着冰。

 “他穿的黑色高领上衣也结了冰,已经发白了。”

 “从雪堆里伸出来的手也结了冰,是吗?”

 “可能是这样的吧。”

 停顿一拍后,藤野检察官继续问道:“你当时害怕吗?”

 野田证人沉默片刻,随后摇了‮头摇‬,抬起脸望向检察官:“不知道。估计我是惊呆了,但不是很害怕,现在想不起来了。”

 “你有没有想过,柏木为何会这样死去?”

 “当时根本顾不上考虑这些。我立刻离开现场,去教师办公室报信。”

 “你到教师办公室去了?”

 “没到那里。在半路遇到某个人,估计是同学,我就让他去报信了。我的脚抖得厉害,走路不利索。”

 “然后呢?”

 “我记得我瘫在了那里。刚才楠山老师说我留在了现场,那我说不定又回去了。”

 “没必要和其他证人的说法保持一致。凭你现有的记忆来说明就行。”藤野检察官的语气和表情都很温和,跟刚才询问楠山老师时完全不同。

 “对不起。我记不清了。”野田证人低下头,“回过神来时,我已经在校长办公室了。粘在身上的雪都化了,当时只觉得特别冷。”

 神原辩护人正看着野田健一。被告人大出俊次也收回了刚才随意甩出的双脚,脸上出专注的神情,死死地盯着野田健一。

 “你和柏木卓也同班。”藤野检察官继续询问,“你们两人的关系亲密吗?”

 “不亲密。”

 “你们不是好朋友吗?”

 “不是。没有跟他亲近的机会。”

 “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说呢,我不是那种喜欢朋友的人,柏木也不是。”

 “可是,既然是同班同学,至少说过话吧?”

 “不记得了,也许没有那种机会。”

 “你怎么看柏木这个人?”

 “什么意思?”

 “你对他抱有好感吗?还是觉得尽量不要接近他?”

 野田健一看了看神原辩护人,这还是他站上证人席后的第一次。神原和彦眨了几下眼睛。

 “对于柏木,我还谈不上有那样的感觉。”

 他很孤立。

 “应该说很清高吧。不仅我不是他的朋友,我觉得班级里没有谁是他的好朋友,他也没有要和谁朋友的样子。”

 “他后来拒绝上学的事,你还是知道的吧?”

 “是的。”

 “你不觉得奇怪吗?”

 “我并不怎么在意。”

 “为什么?”

 “我觉得多打听也没什么意思。”

 “就是说,跟你没关系,是吗?”

 “一定要说的话,就是这样。”

 藤野检察官首次改变姿势,将双手抱在前。

 “你知道十一月十四中午时分在理科准备室发生的动吗?”

 “当时并不知道,是后来才听说的。”

 “你怎么看待这件事?”

 “什么意思?”

 “柏木和不良少年三人组发生了冲突。那个孤立又清高,对身边事物漠不关心的柏木,采用‮力暴‬言行与被告及其同伙发生烈冲突。你不觉得震惊吗?”

 “我很震惊。”

 “你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吗?”

 “想过,可是…”

 说到这里,证人开始支支吾吾,检察官却穷追不舍。

 “可是?可是什么?”

 “我想到,肯定是大出他们为了一些无聊的小事向柏木找茬。”

 “柏木会奋起反抗,你觉得震惊吗?以前还没有人那样做过。”

 “当然震惊。可我认为,这也在情理之中。”

 “情理之中?”

 “平时越是老实的人,发起火来就越是厉害嘛。”

 “你当时认为,柏木也是这种类型的人,是吗?”

 “是的。当然只是我个人的想象而已。”

 藤野检察官放下抱着的胳膊,一手叉在间,嫣然一笑道:“可是,柏木正是以此为契机拒绝上学的。你有没有想过,他是因为害怕被告一行的报复,才不来上学的?”

 辩护人该提出反对了吧?礼子心中暗想着。可神原和彦仍然是一脸的若无其事。

 “想到过。”野田健一直率地回答。

 “你是否认为柏木很值得同情?”

 “是的。”回答后,野田健一点了点头,像是要鼓励一下自己似的,“我想到,我自己应该小心,不要碰到这种倒霉事。”

 被告大出俊次不服气似的撅起了嘴,真是个想什么都会写在脸上的没用家伙。

 藤野检察官放下手,端正姿势,连语气都变了:“你现在担任此次校内审判的辩护人助手,是吗?”

 “是的。”

 “是你自己主动要求当助手的吗?”

 “是的。”野田健一毫不迟疑地回答。

 “你坚信被告是无辜的,他没有杀害柏木卓也,对吗?”

 “是的。”

 “这份信念,和你是柏木卓也遗体的第一发现人的情况之间,存在关联吗?”

 大出俊次‮动扭‬‮体身‬,用胳膊肘捅了捅身边的辩护人,可神原辩护人依然无动于衷。

 “你说的‘关联’,是什么意思?”野田健一反问道。

 “你发现了柏木卓也的遗体。”藤野检察官提高嗓门,“你近距离看到了柏木卓也的遗体。在本校所有学生中,恐怕只有你一个看到过柏木死后的脸。看到过连睫都结了冰,两眼睁开的遗体。”

 野田证人瘦弱的脊背变得有些僵硬。“是的。我看到了。”

 “那是惨不忍睹的景象,不是吗?”这一句并非询问,是藤野检察官说给整个法庭听的,“那幅景象至今仍深深烙印在你的心中,因为柏木睁开双眼,望着你这个第一发现人。”

 没等辩护人提出反对,井上法官先开口了:“检察官,你的询问意图不明确。”

 藤野检察官无视法官的提醒,自顾自说了下去:“那具遗体、那双眼睛,难道不是在向你诉说着什么吗?自己不是被杀死的,是‮杀自‬的,如果有人被怀疑杀死了自己,那就是一桩冤案。于是,你因此获得信念,来为被告辩护。”

 “藤野检察官!”井上法官发怒了,或者是表现出自己发怒了,“你这不是在询问,是在演说。”

 “对不起。我收回我的发言。”

 井上法官说:“陪审员们,请将检察官刚才说的话统统忘掉。”

 “道歉的话,请不要忘掉。”

 陪审员们笑了,旁听席上也传出了笑声。井上法官抓起木槌的柄,但很快又放下了。

 “我改变一下询问方式。身为遗体第一发现人的你主动要求担任辩护人助手,这两者间有什么关联吗?”

 野田健一明确地回答:“没有。”

 检察官的询问结束了。辩护人不作叉询问。野田健一回到座位上后,被告大出俊次一脸凶相地盯着他,看得他缩起了头。辩护人神原和彦见状,在野田健一背上“砰”地拍了一巴掌。

 ·

 “津崎正男先生,请出庭。”

 井上法官一声喊话,津崎先生便从旁听席后方现身。前任校长的出庭,为法庭带来了一阵小小的动。

 津崎先生宣誓完毕后,神原辩护人站了起来。他朝津崎先生点了点头,望向法官:“法官,请就本法庭上证人的立场以及询问证人的规则,向陪审员作一下说明。”

 井上法官银边眼镜上方的两条眉毛动了动。他似乎在想:这倒也是。他的目光首先落在位于脚边的陪审员们身上,之后又抬起头来望向旁听席,向上推了推眼镜。

 “通过检方或辩护方的申请,证人会被传唤到法庭随后由申请方首先询问证人,这就是所谓的‘主询问’。”

 陪审员们扭着脖子仰视井上法官。

 “之后再由另一方询问该证人,这便是所谓的‘叉询问’。请大家记住这个词。”

 旁听席上的人们也在聚会神地聆听。

 “但是,本法庭上的证人并非仅仅是申请方的证人。检方的证人不一定只提供对辩护方不利的证言,反之亦然。”

 站在证人席上的津崎先生也在点头。

 “还有,证人不会专属于某一方。某个人当了检方的证人并回答问题后,有可能作为辩护方的证人再次出庭。此次校内审判的规则充分体现了公平,无论检方还是辩护方,都有权申请传唤己方所希望的任何证人。也就是说…”他了一口气后继续说,“请大家不要认为检方的证人一定会帮检方,辩护方的证人一定是为辩护方说话的。请大家将注意力集中到每个证人作出的证言上。”

 对于通过电视剧一知半解地了解过法庭审判的陪审员,还有那些旁听席上的大人们,井上法官的解释相当有耐心且通俗易懂。

 “对不起。”井上法官道歉道。这声道歉来得太突然,包括佐佐木礼子在内的所有人都有些吃惊。“这些都是本该在最初的法庭陈述中说明的基本事项。藤野检察官、神原辩护人,除此之外本法官还忘记代什么事项吗?”

 “没有,法官。”

 “应该没有了。”

 听着他们一本正经的对话,礼子也跟着旁听者们一起笑了起来。这种时候笑一笑,应该不至于冒犯这些孩子。

 等到法庭平静下来,神原辩护人重新面对津崎先生,开始提问。

 “下面对津崎先生展开我方的主询问。有劳先生出庭,我在此表示感谢。”

 “得益于法官的解释,对话更容易了。对此,我要表示感谢。”

 津崎先生的声音平稳中隐含笑意。他一定很自豪吧。礼子心中暗忖着,如果自己是津崎先生,必然会感到自豪。虽说在怀希望的同时也不免感到惭愧:居然给这些孩子留下了“清真相”的作业。

 “请教津崎先生案发当时在本校担任的职务。”

 “我当时担任校长之职。”

 “是本校管理运营方面的最高职务,对吗?”

 “是的。”

 “那现在呢?”

 “我已于今年四月辞职,现在无业。”

 “没有去别的学校担任教职吗?”

 “没有,我决定不做教师了。”

 茂木悦男微微朝前探出‮子身‬。

 “首先,我要对发现柏木卓也遗体时的校内动态展开询问。津崎先生,是您报的警吗?”

 “是的。”

 “为什么要报警?”

 “我认为,有学生死在本校内,这本身便说明事件的质十分严重。”

 “您是在什么时候知道死者是柏木卓也的?”

 “遗体发现后不久,我就知道了。”

 “是谁向您汇报的?”

 “我记得最早告诉我的是高木老师,我马上亲自去确认了死者的遗容。”

 “在现场吗?”

 “是的。在等待救护车和警车前来的时候。”

 “您触碰过遗体吗?”这次轮到辩护人提出这个问题了。

 “触碰过。我将他从积雪中抱出来,清除他脸上和身上的雪。”

 “在场的老师只有您一位?”

 “当时周围还有其他老师。但到底有谁,我记不清了。”

 眼下是盛夏,津崎先生没穿那件标志线背心。但他会时不时伸手摸一下部,像是要去拉那件并不在身上的线背心。

 “津崎先生,您认识生前的柏木卓也吗?”

 “认识。”

 “跟他说过话吗?”

 “说过。在他拒绝上学后,我没能跟他面对面直接交谈。但我隔着房门听过他的说话声。”

 “柏木不来上学后,您去他家家访过?”

 “去过。”

 “去过几次?”

 “我记得是四次。”

 “是您一个人去的吗?”

 “不,是和年级主任高木老师以及森内老师一起去的。”

 礼子以为辩护人会问老师们与柏木卓也隔着房门对话的内容,可辩护人回到了前面的话题。

 “是谁通知柏木的双亲他死在学校里的?”

 “是我。”

 “电话通知的吗?”

 “先打的电话,随后我和森内老师两人登门拜访了。”

 “当天是结业典礼,对吗?”

 “是的,是第二学期的结业典礼。”

 “由于发生坠楼案,事实上并没有举办结业典礼,对吧?”

 “是的。我们将学生留在教室,通过校内广播通报发生的事件,然后就放学了。”

 “校内广播时公开过柏木的姓名吗?”

 “没有。”津崎先生用手掌摸了一下额头,脖子上也有亮晶晶的汗水,“我只说过,本校一名二年级的学生去世了。柏木死去的消息只在他的班级公开。”

 “之后,您是否利用职权,向本校的学生及家长公布柏木的死讯呢?”

 “是在第二天的紧急家长会上正式公布的。在此之前,报纸和电视巳经作了报道,只是没有提及柏木的姓名,所以我想,不了解具体情况的家长应该很多。”

 辩护人和津崎先生的问答进行得相当顺畅,像事先排练过似的。

 “判明柏木的死因,是在什么时候?”

 “明确断定,是在三天后。经法医解剖,得知他是从高处坠落而死的。”

 “在此之前完全不清楚他的死因吗?”

 “不是。城东‮察警‬署的‮察警‬在见到尸体时,就指出有可能是坠落而死。”

 神原辩护人用平淡的口吻继续提问:“査看屋顶,是在什么时候?”

 “在受到警方的提示后…应该是正午过后。那时,学生们已经放学离校了。”津崎先生说着,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块白色手帕,擦了擦额头,“在学生们离校前,根本没时间上教学楼楼顶查看。”

 “为什么要上教学楼楼顶呢?”

 “因为那里是校内最高的地方。”

 辩护人用一只手轻轻划了个圆弧。

 “可是,屋项是用铁丝网围起来的吧?”

 “是的。但铁丝网不高,能够跨越。”

 “警方给过这方面的提示吗?”

 “给过。”

 “具体怎么说?”

 坐在旁听席上的礼子不由得屏住了呼吸。津崎先生在回答之前好像也屏住了呼吸。

 “他们说,学生在自己的学校里跳楼‮杀自‬,往往是从教室窗户或教学楼楼顶上往下跳的。”

 当津崎先生不动声地说出“‮杀自‬”这个词时,旁听席上出现了—阵小小的动。

 “这便说明在当天午后,城东‮察警‬署的‮察警‬们提示了‘‮杀自‬’的可能,是这样吗?”

 “是的。”

 “您是怎么认为的?”

 “我当时也是这么认为的。”

 “请您说明原因。”

 “最大的原因,”他又用手帕擦了擦汗,“就是柏木拒绝上学的情况。”

 “问题在他拒绝上学?”

 “准确地说,他拒绝上学后总是闷在家,心理状态极不稳定。”

 “那是一种怎样的心理状态?”

 “我没有跟他好好地交谈过。他不我们的访问。应该说,他讨厌和教师以及学校相关人员对话。”

 津崎先生将白手帕按在额头,思考了一会儿。他在选择措辞。

 辩护人等着他。法庭也等待着他。

 “尤其是第四次去家访的时候。那是在十二月二十,几乎是他出事的近前,我和森内老师向他搭话后,他就说,‘你们来多少次也没用,我不会去上学。请老师们死了这条心。’”

 辩护人一字一句缓缓重复道:“‘你们来多少次也没用,我不会去上学。请老师们死了这条心。’他确实是这样说的吗?”

 “没错。我听了十分伤心,高木老师和森内老师也很沮丧,所以记得相当清楚。他非常排斥我们。”津崎先生继续说,“我们和柏木的母亲交谈过。她说,由于怕麻烦,他连饭都不吃。夜里不睡觉,白天才睡,还常常一个人出门。生活得一团糟,还不跟父母交流。”

 “反对。”藤野检察官到两人的问答中,“柏木的母亲柏木功子提到的柏木的状况属于传闻,并非证人亲自确认过的事实。”

 “我这么问,是为了确认津崎证人当时的想法。”神原辩护人抗辩道。

 “反对无效。”井上法官说,“不过陪审员们注意,津崎证人的证言中含有传闻的成分。”

 津崎先生终于收起了手帕。

 “学生不愿上学的原因多种多样。”他对陪审员们点了点头,继续说,“柏木的情况对我而言并非首例。学生有时由于自身的原因,离学校的集体生活,在家放松休息一段时间也并不一定是坏事。我从不千篇一律地否定拒绝上学的现象。我担心的是学生在家的状态,有时会从中看出问题来。”

 “柏木的情况属于这一类吗?”

 “是的,我很担心。我觉得他有严重的厌世倾向。”

 “您认为柏木的父母也同样担心吗?”

 “是的。我有这样的感觉。”

 辩护人深入询问:“当时,他父母的某一方,或者双方,说过柏木有‮杀自‬可能的话吗?”

 藤野检察官的目光霎时凌厉起来。

 津崎先生左手轻轻握拳,抵在嘴边。“他父亲明确地在他的葬礼上这样说过。在此之前,我没有听说过类似的话,可是…”

 他考虑了几秒。

 “出事当天我去他家时,他母亲曾哭着说道,‘我一直担心着哪天会出这样的事。’”

 法庭内鸦雀无声。大家都听得入了神,没人讲话。

 辩护人并没有就这一话题深人询问下去。他拿起桌上的文件,说道下面,我要就十二月二十四深夜本校的状况展开提问。当时,总务岩崎住在校内,对吧?”

 “是的。”

 “现在已经废除了总务制度,夜里改由保安公司派人巡视。这一变更是您在任时作出的吗?”

 “不是。那是在我辞职之后,听说是冈野代理校长向教育委员会申请的。”

 “您在任时,对岩崎总务的工作是否感到过不或担心呢?”

 “没有过。”

 “法官,”神原辩护人扬起视线,举起手中的文件,“很遗憾,我们没能请到岩崎总务出庭作证,也没有他的陈述书。我们只能将城东‮察警‬署的相关人员做成的,当时询问岩崎总务后获得的资料作为证据提法庭。”

 这份文件正是礼子为校内审判撰写的资料之一,没想到会被辩护方提出来。不过就其内容而言,无论哪一方提都没什么问题。

 “好的。本法庭会将其作为辩护方的第一号证据加以采用。检方确认过这份证据的内容吗?”

 “确认过,没有异议。”藤野检察官答道。她的视线依然停留在津崎先生脸上。

 “警方询问岩崎总务时,津崎先生也在场吗?”

 “是的。”

 礼子也记得。当时,岩崎总务很害怕,他担心这起深夜学生入校坠楼的重大事件的全部责任会落在自己头上。

 “根据辩护方的一号证据,在二十四夜晚到二十五学生到校的这段时间内,岩崎总务曾于晚间九点和凌晨零点两次在校内巡视,还在二十五上午七点左右检査过校内设施并做了除雪工作。他并没有发现校内有任何异常,也不知道柏木卓也的遗体躺在边门附近。是这样吗?”

 “是的。我也在一旁听说了。”

 “这份记录中写道,本校一楼北侧男厕所窗户的锁扣坏了,修理后依旧不管用,事实上处于无法上锁的状态。”

 “是的。它被称为‘迟到窗’,在学生中相当出名。”

 “是叫‘迟到窗’?”

 “是的。学生上学迟到时,就通过那扇窗进入教学楼。那儿离教师办公室比较远,从那里进来不会被老师看到并受到呵斥。”津崎先生微微一笑,也许是想缓和场内的气氛,可他笑得并不自然,“事实上,只要迟到了,无论从什么地方入校,结果都一样。学生们或许觉得,有这样一扇窗会比较有趣。学生们想偷偷溜出学校时,也会利用这扇窗。”

 “他们为什么要溜出去?”

 “为了跷课吧。”

 旁听席上有人笑了起来。

 “津崎先生您知道这扇窗户的存在?”

 “知道。”

 “知道了也没釆取根本的对策,是吗?”

 “是的。”

 “为什么?”

 “本校校舍相当陈旧,坏掉的窗户在别处也有很多。所谓根本对策只能是翻新重建,可仅仅依靠本校自身的力量是无法完成的。”

 “可是,更换一下窗框还是能做到的吧?”

 津崎先生又笑了。这次笑得比较自然。

 “是的。可我并没有那样做。我觉得,像‘迟到窗’这样的逃离出口,对学校而言也是有必要的。”

 “您是说,学校有必要设置‘逃离出口’吗?”

 “是的。不然学校就跟监狱差不多了。我认为,有一个老师不知道,或者假装不知道的逃离出口,对学生而言相当重要。”

 “如今,您的这种想法依然没有改变吗?”

 “基本没有改变。我只不过觉得,那天晚上要是那扇窗户关上了就好了。”

 “简直毫无责任心!”旁听席的后方传来一个男人严厉的声音。

 “肃静!”井上法官喊道。

 “各位陪审员,”神原辩护人提高音量,“城东‮察警‬署的侦查员根据岩崎总务的证言,在十二月二十五才知晓了‘迟到窗’的事。”

 他将目光扫向津崎先生。

 “关于这扇窗,您是如何向城东‮察警‬署的侦查员解释的呢?”

 “我说,学生想进入已经关了门的教学楼,只能利用那扇窗。”

 “所以,柏木也是从那扇窗进去的?”

 “是的。”

 “反对。”藤野检察官站了起来,“我们也认同‘迟到窗’作为进入途径被利用了,但在是谁进入这一点上,我们有不同的看法。”

 “等等。”辩护人略带慌张地纠正道,“对不起,我收回刚才的提问。”

 旁听席上又响起了笑声。礼子也微笑起来,但当她看到茂木悦男—副乐滋滋的模样后,就觉得很不是滋味,赶紧收敛起脸上的笑容,重新端正坐姿。

 “下面,我要询问十二月二十五午后您查看教学褛楼顶时的情况。教学楼通往楼顶的门有几处?”

 “只有一处。”

 “那扇门平时处于什么状态?”

 “是上锁的。上的是挂锁。我们止学生上楼顶。”

 “您去査看时,那把挂锁怎样了?”

 “被打开了。”

 “被打开了。”辩护人缓缓重复了一遍,“是什么状态下被打开的?被坏了吗?”

 “没有。挂锁本身没有异常。是被正常打开后挂在锁扣上的。”“那把锁的钥匙共有几把?平时是如何保管的?”

 “钥匙只有一把,保管在总务室的钥匙箱里。”

 “知道屋顶的挂锁被打开后,您确认过钥匙箱里的钥匙吗?”

 “确认过。钥匙还在里面。”

 神原辩护人依次看向九名陪审员的脸,似乎在确认他们的理解能力是否跟得上。

 “对此,您是如何理解的?”

 津崎先生轻轻干咳一声:“由于挂锁已经很旧、很松了,即使不用钥匙也能打开。”

 旁听席又掀起一阵动。

 “挂锁处于不用钥匙箱里的那把钥匙也能打开的状态?”

 “是的。”

 “对此,您确认过吗?您用什么工具试过吗?”

 津崎前任校长动了动‮子身‬,似乎有些坐立不安。

 “没有特意试过。”

 “即使如此,您还是认为,不用那把钥匙也能开锁,而事实也确实是如此,对吗?”

 “是的。”

 “您有没有这样想过:二十四深夜上到楼顶的人先从总务室盗取钥匙,用完后又悄悄还了过去。”

 “没有。”津崎先生看着辩护人的脸,“岩崎总务明确否定说,这种情况绝不可能发生。”

 “就是说,在当天夜里的几个小时内,如果钥匙被盗又还回去,岩崎总务肯定会发觉,是吗?”

 “是的。除巡视时间之外,岩崎总务一直待在总务室里。”

 辩护人对陪审员们说:“关于这一点,书面证据中也有岩崎总务的证言。”

 陪审团里有几个人点了点头。

 “挂锁如何被打开的问题,当时被束之高阁了,对吗?”

 津崎先生苦涩地点头道:“因为二十五那天,柏木是从屋顶跳楼‮杀自‬的看法占了上风。”

 “只考虑到柏木用某种方法打开了挂锁,没有进一步加以怀疑,是吗?”

 “是的。就是这样的。”

 辩护人瞄了一眼手头的文件。

 “有谁知道挂锁处于那种状态呢?”

 岩崎总务知道挂锁已经很旧了吧…”

 “学生呢?”

 “也有可能知道。”

 “您有没有想过,比起总是使用钥匙的岩崎总务和老师们,总想避开老师的耳目偷偷上楼顶的学生们,会更清楚挂锁的状态呢?”

 “反对。”藤野检察官迅速做出反应,“辩护人在听取证人的意见。”

 “收回刚才的提问。”辩护人也快速回应道,“那么,呃…在过去的一年中,有没有学生在未取得老师许可的前提下上过楼顶?

 轻轻吐了口气后,津崎先生点了点头。“有的。去年的三年级学生中有几个人,在第二学期刚开始时上去过。”

 “那些三年级学生有没有说过,他们是如何打开挂锁的?”

 “追问过,他们说挂锁正好开着。”

 这怎么可能?礼子心想。他们肯定是用工具撬开的,只不过不肯老老实实坦白罢了。

 “出了那样的事之后,有没有考虑过换一把挂锁,或把锁换成更结实的类型?”

 “没有。只是吩咐岩崎总务一定好好上锁。”津崎先生低下了头,“现在想来,当时真是太轻率了。”

 “所以说你们毫无责任心!”同一个声音再次响起。没有其他旁听者接他的话。

 “肃静!”井上法官机械地喊道。辩护人则显得毫不介意。

 “关于挂锁的问题,已经很清楚了。”辩护人翻过几页文件,将手指放在带有附录的一页上,停顿片刻后看着津崎证人说,“下面,我将询问森内老师的情况。请问您如何评价森内老师的工作?”

 礼子稍感惊讶。有关当天夜里进人现场的途径,这就算问完了?不再深入追究一下吗?如果愿意,谁都能从“迟到窗”入校,也完全有可能打开通往  m.UG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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